日落西山,明月还未漏头,金陵城中却早已兵卒遍布,看那一干甲冑城中百姓也明,今夜不可出门了,小小的金陵城此刻齐聚四股势力,每一股势力都在为心中目标而广聚情报,已求万无一失。
曼妙的身姿在长街之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旁人也是诧异,何时金陵城多出以为如此姿色的女子?李忘忧走与长街,丝毫不理会那道道垂涎目光,这天下,女子生的貌美并非福事。
阴暗,污秽,那倩影直往金陵最僻壤之地而去,满是泥泞的道路让那衣衫也沾上了污秽,野狗不住的叫嚷,因为这间荒宅本是它的家,昨日却迎来了不速之客,但野狗却又不敢去驱离这不速之客,只得在院子周围徘徊。
木门早已枯烂不堪,轻轻一推,屋内之景一览无遗,但李忘忧并未看到屋中有要寻之人的身影,突然,身后传来剑鸣,一点寒芒以至李忘忧后颈,至肌肤两寸堪堪而止。
李忘忧道:“我们见过。”
杨文远道:“若非认出来你,你已经死了。”
李忘忧转过身,那三识剑依旧固执的立于颈部不移不动,面前男子早已不复当年之景,空洞的眸毫无生命的跳跃,他本应该随着杨家村那一场大火死去,但因那女子的一言,重新走上了大盗的路。
“我要你活着,杀尽天下贪官污吏。”
杨文远落魄不堪,但额头绑着的那一抹红陵洁净如初,李忘忧笑道:“她是个极其温婉的女子。”
手腕轻翻三识剑已然入鞘微微侧脸问道:“郝万通要你来当说客?”
李忘忧道:“确实是说客,不过却不是为他。”
杨文远点头道:“你如实相告,我放你离去。”
李忘忧问道:“你知道那本账簿是假的,为何如此?”杨文远无话,李忘忧静默一时又道:“你想引蛇出洞?但此刻金陵全城戒备,仅凭你们九人之力又能改变多少?天下大势并非小小的账簿能够左右。”
杨文远冷冷道:“你想用大爱换回一等逃犯的良知?”
李忘忧摇头:“我想救你,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是友非敌。”
杨文远转头道:“可是东海来的小王爷?”
李忘忧点头:“他也欣赏你的为人,愿与你共同谋事。”
杨文远手抚长剑幽幽道:“与官谋皮就是与虎谋皮,生死我早已置之度外,何许他人垂怜。”
李忘忧摇头:“你错了,他只想自救,借你的手。事成之后,真账簿他不会过问,也不追究与你。此刻的你和他皆深陷泥泞,非施以援手不可,我知你不信官,但可以信他!”
杨文远皱眉:“你对他的评价如此之高?”
李忘忧笑道:“初心不改经年,醉卧举杯笑问天,何时广厦庇欢颜。”
杨文远静默不语,李忘忧又道:“今夜子时,与定远门你只需漏一面,不过,今夜子时也会有人来寻找假账,你若想再为妻儿扫个墓便去往定远门,若想死便留在此地,两条路,截然不同的结局,但你要明白,他想救的唯你一人。”
杨文远出口叫住了离开宅院的李忘忧:“为何你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李忘忧苦笑一下道:“因为,这是一个约定。”
杨文远道:“因为一个虚无的约定,你就将性命交于他手?”
李忘忧步伐再起声音却随风传进杨文远耳中:“我走过很多路,看过很多人,初心未改的却唯有他一人。”
烛火微晃,眉梢轻扬,姜毗带着些许笑意的脸却总有淡淡悲伤萦绕,面具上成熟奸诈的一笔一划,在四下无人之时唯有无声的喑哑,执笔挥豪沾银墨与书卷上,雅间之中,手中笔杆勾勒着大势。人心的高低冷暖,不过是尔虞我诈的悲怅,厌恶生杀的他却总于生杀为伍,姜毗又何曾不想回到东海浪荡一生,但这一场由他开始的算计,非他而终不可。
姜毗吐出一口浊气像一侧开口道:“我还要劳烦你将写封信交于郝万通。”
尚婉君早已静站许久,但不敢打扰姜毗笔势,直至他一信落罢方问道:“我虽不明朝堂之势,但仅凭这一纸书信就能够令郝万通对林业平出手?”
姜毗摇头道:“我也无了把握,齐王叔性子刚烈,对委曲求全的姜仁早已有所不满,藩王之中也就属他们两人关系最为凶恶,林业平为姜仁心腹,郝万通为齐王左膀右臂,两人或也随主,水火不容。”
尚婉君抿嘴道:“话虽如此,但江湖并非朝堂,他们两人也算半个江湖人士,而江湖的人情世故可绝非那么简单。”
姜毗无话良久叹了一口气道:“风卷起浪,天水各一方,生死皆看天命,放心,哪怕粉身碎骨,我也自当护你们周全。”
尚婉君收起书信,瞧了姜毗一眼,一跃而出,尚婉君离去后,姜毗道:“进来吧。”
残破的身躯需旁人搀扶方能够行走,姜文清依旧血色全无在叶素搀扶下迈与房内,姜毗连忙起身将之牵引之卧榻,种种变故令姜文清也忧心不已,看姜毗愁眉不展便出口说道:“若无良策,我可去借兵。”
姜毗眉头微皱道:“你在说什么。”
姜文清直视姜毗双眸认真道:“如今局势非握于你手,唯有活着才能有大业可图。”
姜毗心下一滞轻拍肩头道:“你一个病秧子还谈什么大业不大业,好生把身体养好才是正事。”
姜文清神色一凌握紧姜毗肩头之手道:“郝万通若是相查轻而易举便可得到你的身份,若是担心齐王叔追究,大可将你送给姜仁以示忠心。”
姜毗道:“所以你可不能死,因为你是我最后的暗招,就算要借兵也应我露面,但眼下并非死局,并无借兵的必要”随即姜毗脸色阴郁道:“并且,金陵城中无兵可借。”
叶素静听许久也明白如今得难处开口道:“需要我做什么。”
姜毗笑道:“照看我我王兄好生歇息,明日我回来若是看他依旧毫无血色,我就拿你试问。”
姜毗笑着,那悲伤却清晰可见,姜毗安抚几句大步离开雅间,沥血枪持与手中,于那清冷皎月熠熠生辉。
刺史府。
通传小隶疾行于青石板之上,与花园中将手中来信交于夜火垂钓的郝万通手中:“大人,有一白发女子送来信件,说有求于大人。”
郝万通眼皮轻动道:“念。”
小隶侧眼瞟了那一侧共同夜钓的陌生男子,刺史府中来往宾客不绝,无非是想让郝万通提拔一二,但能与他相谈甚欢的屈指可数,小隶仅是扫了一眼信件便觉得有些不妥,不能念出来,但郝万通侧眼如刀,小隶一个哆嗦快读道:“刺史上!贼人逞凶,现以查明藏身之地,于今夜子时拨三百人马于定远门等候调遣,事成之后,原物定当奉还。”
一侧那男人在小隶念完寥寥数语后嗤笑出声,郝万通手一挥,小隶如释重负般退下。那男人说不出的安逸,微微侧头勾笑道:“郝大人,有何高见?”
郝万通眯着眼笑呵呵道:“林老弟亲自上门点播迷津,做兄长的又岂能让兄弟难堪。”
林业平道:“他可是姜辰业的子嗣,若折在了郝大人你的地盘免不得……”
郝万通侧头笑道:“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能够知道?此子闯我府邸,偷我玉薄,就算参上朝廷我也有理,若是想用东海王的名头来压我,那可当真找错人了。”
林业平道:“大人自然不惧,自然不惧。”继而又道“东海王也是位至翘楚,大人随有理在身但论起来东海王还是有心无力,此子前些日子大闹孟津渡,毁了我主布下的棋子,若是大人肯卖我主一个薄面,此子我便带回带回孟津渡。作为回报,我会将那账簿藏身之地告知与大人。”
墨家虽一统,但裴家两位家主皆折与姜毗之手,裴家之人如何不怒?裴家原本便为林业平手下探听江湖事的渠道,他借裴家之眼探听局势,那怀恨在心的弟子借林业平拳头报仇,岂不是对双方都有好处。
郝万通也饶有兴趣,惦记这账簿的人不在少数,怕夜长梦多设计出如此一局,却不想机缘巧合之下竟钓到了一个小王爷,也如他所说,账簿是否找回已无关紧要,齐王身边怕是无法久待,若是此刻抱上河涧王的大腿,也就不怕齐王暗中将他除去,姜毗的生死从来不甘他事,他只想如何能把下面的位置坐牢,坐稳。
林业平继续道:“贼人藏身的舆图,我早已令人绘制妥当,还请大人过目。”
郝万通乐不开支,脸上肥肉乱颤将舆图交给下人吩咐道:“速度快点,抢在旁人之前取回假薄。”
林业平笑道:“那大人的薄礼何时送上?”
郝万通心满意足的拍着肚皮,手中鱼线忽而抖动不止,用力一扯,肥美的大鲶鱼在空中挣扎不休,郝万通笑道:“鱼儿已经上钩了,到头来是蒸还是烧,是煎还是炸,还不是持刀的人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