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苏漫芳死死瞪着穆宁，满目仇恨，她的眼泪跟口水混在一起，艰难吐字：“不、不得……厚……”
“不得好死是吗？”穆宁轻声把话补全，火光照映在她眼底，像是苦苦压抑了十多年，即将从身体里撕裂而出的恶魔，“像你这种东西都好好地活在世上，我哪里舍得？”
苏漫芳在这种诡异的死寂中败下阵来，穆宁一直笑着，她根本不怕。
苏漫芳将脑袋轻轻往地上磕了两下，因为浑身没力气，她这个动作僵硬而狼狈，穆宁却笑得愈加开怀。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楚幽想。
穆宁等笑够了，才俯身半蹲在苏漫芳跟前，“你还记得吗？你送走我妈的那天，便是当着她的面，将属于我们母女的东西烧得一干二净。”
穆宁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冰冷至极。
苏漫芳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穆宁歪头，“害怕了？别啊，这才刚刚开始呢。”她又从桌子下面拖出一个大行李箱，一边摆弄一边说：“我当时苦苦哀求你，可你不管，将我妈活活逼死，具体过程你该没忘吧？哎呀，找到了。”穆宁拿出一个棕色的瓶子，缓缓走向穆乐。
“呜……呜呜！”苏漫芳拼了命往这边爬，可她只挪动了几下。
楚幽警惕地盯着穆宁，还是没力气！
穆宁径直略过楚幽，将棕瓶里面的东西一点点倒在浑然不觉的穆乐脸上。
“啊！！！”穆乐捂着脸尖叫，伴随着皮肤被腐蚀的声音。
楚幽狠狠闭上眼睛，是硫酸！
“对！就这样叫！大点儿声！再大点儿！”穆宁眼中的疯狂跟欣喜交织在一起，直到穆乐脱力，她才一把抓住穆乐的头发，盯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恨我吗好妹妹？”她没给穆乐回答的机会，“要怪就怪苏漫芳，她逼死我妈前，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毁了我妈的容貌。”
楚幽终于明白，穆宁是在把当年发生的一切，在穆乐身上重新演一遍。
穆宁松开穆乐，心中的痛快成倍增长！什么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她当年跪在苏漫芳面前，磕头磕的额前全是血，这个女人心软了吗？
“小宁，不准哭！”被浇过硫酸的母亲疼痛难忍，却还是抽着气对她吼出这句话。
小小年纪的穆宁真的不哭了，她擦干净眼泪，看着苏漫芳洋洋得意，看着她拔掉了母亲的氧气管，看着仪器上的心跳监控变成一条直线，整个过程，穆宁没发出一点儿动静，她只是牢牢记住。
每一个晚上，咬着毛巾，咬着手背，用自己能想到的一切办法，记住所有的细枝末节。
整整十五年！她没有一刻敢忘记！
母亲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闭上眼睛，这个场景一度成为穆宁的噩梦，但是很快，又成为了她的动力，母亲在告诉她：复仇！
楚幽难以想象，经历过这种变故的穆宁，如今的心思该是何等扭曲。
“妈……”穆乐嗓子都哑了，“你真的……这么做了？”
苏漫芳给不了穆乐回应，她听着女儿凄惨的叫声，已经去了半条命。
“我没必要跟你撒谎。”穆乐又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上下打量着，“但凡她有半点良知，都不会对我做出这种事，都知道心疼你，谁来心疼心疼我？哦，我忘了，心疼我的人早就被你们杀了。”
“你恐怕还不知道吧？”穆宁返回穆乐身边，拉起她的左手，狠狠在她手腕上划了一道，“林家那位大少爷，是个四十多岁的恶心男人，苏漫芳怎么跟你说的，说他英俊多金疼女人？嗤！”
她盯着穆乐：“别怪我。”
“不怪……”穆乐忍着疼，小声道：“姐，我偿命行不行？你别伤害我妈。”
“苏漫芳放过我了吗？”穆宁反问。
这次跟林家的婚事，彻底点燃了穆宁。
“穆乐。”穆宁的手指轻轻从那张染血的脸上划过：“我知道你对我好，曾经有一度，我想就这样过的，恨一个人太累了，每天都像生活在地狱，可当我以为这就是极限的时候，苏漫芳向我证明，还有拆人入腹的深渊！”
“那个林家老男人曾经有过未婚妻的，可没等到结婚就病死了，你以为真的是病死的吗？”
穆乐抖得更厉害了。
“林家养了个畜|生！”穆宁语气极冷，“而你妈，一心想要我死！”
楚幽张了张嘴，终于找回了一点儿声音，“你这样……做后，跑不掉的……”
“跑得掉。”穆宁垂眸看着楚幽，“厉夫人放心，我可不想被厉总报复，等请你免费看完这部戏，我便送你回去。”
“穆乐无辜。”楚幽艰难。
“我不无辜吗？”穆宁冷笑，现在的她，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窗外电闪雷鸣，雨下的更大了。
穆宁竟然好心情地哼起了歌，在这样的环境下，听得人毛骨悚然。
楚幽费力地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她已经出来十五分钟了，厉严辞很快就能发现，她们只需要再撑一撑，可扭头瞥见穆乐手边弥漫出的血色，楚幽蓦然悲从中来。
她救不了穆乐。
苏漫芳应该也能说话了，穆宁拍了拍她的脸颊，“痛吗？”
“啊！！！”女人歇斯底里地尖叫。
“乐乐、乐乐……”苏漫芳一点点往穆乐身边爬，而此时的穆乐，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苏漫芳后悔过吗？把事情做得不留一丝余地，多年后被成倍地报复回来。
苏漫芳将穆乐抱进怀里，勉强坐直身体，靠着墙壁，她盯着穆宁冷笑，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你那个妈，死有余辜。”
穆宁扭头，双眸不见一丝光亮，“你说什么？”
“这么些年了，我如何对你，穆博盛看不到吗？”苏漫芳喘着气笑，“你猜猜他为什么睁只眼闭着眼？”
穆宁握着匕首一步步走过来。
“因为你根本不是他的女儿啊，哈哈哈哈……”苏漫芳说出这句话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穆宁一字一句：“你胡说！”
“当年你母亲那事，若不是他给我遮掩，我怎么会做的那么顺利？”苏漫芳对上穆宁的视线，笑容也逐渐癫狂，“是他的意思啊傻姑娘，你以为杀了我跟乐乐你就算报仇了？你没有！你妈还在地狱看着你呢！”
穆宁抬手，将匕首狠狠插|进苏漫芳的脖子里。
沉闷的撕裂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楚幽连看都不敢看，“你这样，值得吗……”
为了复仇，把自己弄的满手血腥，明明有那么多种办法，让对方付出代价的同时依旧行走于阳光下，为什么不用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穆宁将匕首拔出来，无视扑了一脸的热血，“只有这种办法，我心中的怨恨才能消散。”
随后苏漫芳抱着穆乐，双双倒在地上。
“接我的人马上就到了。”穆乐平静地看着楚幽：“我看你的车就在门口，我送你出去。”
“她们呢？”
“烧了。”穆宁将汽油撒的遍地都是，浇在苏漫芳身上时，她极轻地笑了下，“谁说我失败了？你们都是凶手！痛失妻子跟爱女，我不信穆博盛后半辈子能安生，这样也好，有时候活着比死更难！”
不多时，外面响起脚步声，一下一下，相当从容有致。
穆宁灰暗的眸子亮了亮，“您来接我了？”
“嗯。”对方低低应道，语气含笑，好像那对浑身是血的母女于他而言形同空气。
“都准备好了吗？”男人问。
“不用准备！”穆宁的话语中满是对未来的期待，“就这样走。”穆家的东西，她一分都不想带。
“好。”
“等等。”穆宁说着走到楚幽跟前，将她扶起来，“我送她上车，然后来找您。”
“不杀吗？”对方又问。
“不。”穆宁摇头，“这位不能碰。”
男人没再吭声，穆宁扶着楚幽从他身边经过，楚幽低着头，只瞥见做工极为精细的黑色衣角，一道闪现划破漆黑的夜色，照清了楚幽的容貌，男人忽然动了动，“慢着。”
楚幽心头猛跳。
穆宁诧异：“怎么了？”
“把她交给我。”男人忽然朝穆宁伸出手。
穆宁一脸迷茫，“这位是……”
“我说把她交给我！”男人语气徒然一冷，穆宁犹豫了一瞬，便把楚幽扶了过去。
楚幽要是能动，肯定先给穆宁一耳光，然后夺门而出，但她只是粘板上的肉。
靠在男人怀里，鼻尖是一股淡淡的檀木香，但楚幽快吐了。
然后她真的吐了。
男人温柔地扶着她，替她拍抚着后背，整个过程相当耐心，等楚幽吐完，男人将她打横抱起，大步离开酒吧。
穆宁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她点燃了一把大火，望着那团模糊的黑影，扯出一抹空洞的笑。
被抱上一辆陌生的车前，楚幽拼力将怀中的手机扔在地上，雨声掩盖了手机落地的声音，男人将楚幽放在后座，又把外套脱下来妥帖地盖在她身上，等穆宁也上车后，驱车扬长而去。
楚幽绝望地看着外面快速掠过的一栋栋黑影，疲惫地阖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