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自然醒,又是提前的那种。
昨晚李闲睡得很晚,但今天还是不自然地自然醒了。
李闲揉着眼睛,随手摸了下拿起手机习惯性地想给张笙发条信息。
可是放弃了。
打了字,删除,再打上,再删除……
李闲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不重要。过程很重要,但结果只会比过程更重要,结果是他放弃了。
扔了手机,李闲起床,两分钟洗脸五分钟洗头三分钟刷牙,又是前一天的重复,唯一不同的就是没有数绵羊。
“小话唠怎么不说话了?”
听到微信提示音,李闲的手抖了下,有些发愣,在纸上拖出一条深深地划痕。
纸是素描纸,八开。
素描纸上是一个素描肖像,张笙的素描肖像,安静地睡着的素描肖像。
才刚起了型,五个小时只是起了型。
李闲画画从来没有这么拘谨过。如果说以前的画是狂草,那这张画就是簪花小楷,很认真的簪花小楷。
文字可能会骗人,但画面永远不会。那一刻,你是什么样的心情便是什么样的笔触,藏不了。
李闲老老实实地用最基础,最耗时的网格起型,只是想画得像一些,更像一些。
“呼!还好是在黑衣服上!”李闲小心地擦了擦,松了口气。
唉,是张笙吧?李闲想。
有点儿怕,又有点儿期待。
所以不敢解锁手机,手使劲儿捏着橡皮。
所以又决然地扔了橡皮,迫不及待地指纹解锁。
但是手指上沾满了铅笔灰,按了几次解不开锁,李闲很生气,气得自己都笑了。
“我在画你啊昨天吃渔粉的时候让你看的那张偷拍的”
李闲翘着嘴角,有些小得意。
昨天李闲显摆地让张笙看她睡着的样子,有些小得意。
张笙很自然地接过手机看了看,然后坏坏地冲李闲笑着,删除,也有些小得意。
李闲一副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接过手机,打开另一个文件夹,也坏坏地冲张笙笑着,不由得更得意了些。
昨天唱歌的时候,李闲本来想跟张笙照个合影的,张笙躲开了,像极了受惊的柳条,所以李闲机智地提前复制了一张。
张笙向前倾了下身子,想把手机夺过去,李闲按了锁屏键,有恃无恐地把手机递给她。
没啥怕的——她连自己银行卡密码都不记得怎么会记得我的解锁密码呢?再说了,就算解开删除了,还有回收站呢,拉出来就是了……
所以李闲只是坏坏地看着气鼓鼓摆弄着手机的张笙笑着,只觉得她连生气的时候都那般好看……
“太丑了,可别[捂脸]”
李闲不这么认为,撇撇嘴,撇嘴的时候还是带着笑:“你这么美我不知道怎么画[晕]”
“长相一般,自我认知很到位。”
“一点儿都不中肯”
“好吧,好好画吧,我带的那个小女孩儿来了,该上课了。”
“嗯”
所以李闲写了十二个小时的簪花小楷,当然写的并不好看,只是一笔一划,只是认真。
“发小回来找我了,要出去玩了。”
李闲放下笔,拿起橡皮抹了抹手指:“去spa?”
“男的[皱眉]”
“我嫉妒了啊[皱眉]”
“那多了,男生朋友占多数。”
“收到早点儿回家啊”
“不会太晚。”
一天没吃饭,又坐了那么久没动,李闲站起来的时候感觉眼前有些发黑。
李闲小时候很怕黑。大概四五岁的时候吧,爸爸哥哥和李闲一起看恐怖片,李闲吓得晚上睡觉不敢关灯。侧着躺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仰着躺又觉得下面有什么东西,最后还是跑到哥哥那儿抓着哥哥的手才睡着。
那部恐怖片叫《凶咒》。
所以李闲怕。
张笙说喝咖啡、红酒。
李闲说苦,少喝。
张笙说又喝了鸡尾酒。
李闲说别喝了,真的。
张笙说得醉!
李闲说不行!
所以李闲不知道她喝了多少,只知道她醉了。
所以李闲知道今天的张笙不一样了,却不知道哪里不一样,模模糊糊的说不清楚。
所以李闲有些害怕,因为未知。
十点,张笙发了条信息:“回了。”
李闲看了,没回,就那么一直看着,知道她回去了,也就放心了。
李闲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张笙在想什么。
十点十分,张笙给李闲打了电话。停了一会儿,李闲装着被吵醒的样子声音含糊地说:“喂?”
“睡着了?”
听声音李闲知道她确实醉了,带着一股强加的平静。
“嗯”
“你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哭,为什么睡不着吗?”
李闲开了灯,灯光很刺眼,特别是眼睛习惯了黑暗的时候更刺眼。
但李闲觉得害怕,就像四五岁那年一样,害怕,怕黑。
但灯光愈刺眼,他便愈害怕。
张笙那强加的平静脆弱的像她自己,第二句话她就哭了。
落雨梨花。
李闲只知道她失眠,她不曾告诉过他她哭过,李闲只觉得自己是个傻B,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猜不到。
她说就想忙一点。
她说就想累一点。
她说晚上想睡睡不着。
她说一个半月都这样。
而李闲只看到了她那没心没肺的笑,只觉得这笑便是世间最美丽的风景。
所以李闲更觉得自己是个傻B。
她跟他说她跟他是大三认识的。
她跟他说毕业后他等了她两年。
她跟他说因为她现在不想结婚,他们分手了。
她跟他说他很高,有一米九,很帅,是个官二代。
她跟他说承诺怎么就说变就变了呢?
她跟他说她现在变得很自卑,变得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他跟她说你敢相信我吗?
她哭:我不知道。
他跟她说你愿意相信我吗?
她哭:我不知道。
他跟她说我不会骗你,不会欺负你,会一辈子对你好。
空泛、苍白、无力
她说:他跟你说过一样的话,一模一样。
无助、绝望、恐惧
张笙一直在哭,一遍一遍地倾诉,虽然她哽咽着连话也说不清楚。
也许是藏得太久了吧,所以李闲觉得很幸运,庆幸听她发泄的人是自己。
以前李闲只觉得张笙好看,笑起来更是天下第一等好看,柔弱清丽犹如盛开的蒲公英一般。
但蒲公英清丽却是实在太过柔弱,所以经不得半缕浊风。
现在李闲现在才知道原来在她没心没肺的笑容背后藏着的是撕心裂肺的哭泣。
含泪的笑,笑着笑着就哭了,所以其实眼泪一直不曾断过。
究竟怎样才能藏得如此轻盈自然,这么了无痕迹?
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也就是承诺了吧。
The promise,有人这么说这首歌,当小提琴出现的那一刻,心都颤抖了。小提琴出现的那一刻,也就是承诺消隐的时候吧。
李闲只觉得自己很废物,心里只剩下歉疚和心疼。
张笙醉了,哭了,睡了但还疼着。
李闲醒着,醒着,醒着一直疼着。
沈冷说:“古人发明酒的时候肯定不是为了消愁,是酒被酿出来之后才被用于消愁。然而借酒消愁毫无作用,醒来后还会发现自己丑态百出,只能说是酒的使用方法被用错了,所以酒肯定不是用于缓解苦闷的,而是用来庆贺的。”
李闲发誓,一定要让张笙每天开开心心的,以后张笙醉了也必须是庆贺的。
一定要让她醉了,睡了但还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