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羚儿恢复意识的时候,已是薄暮时分,晚归的雨燕低飞而过,玻璃上倒影着黄昏时城市的安宁,苍穹中橘红色与渐变蓝辉相交映,细碎的云朵散落空中,高耸的大楼顶端反射着金黄色的火烧云,万籁俱静。
她发现自己躺在病房内,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在每一个旮旯里。她感觉脑袋晕乎乎的,像被谁在脑后偷袭了一般。
“体温正常,心率正常,恭喜你终于恢复了神智。”小护士在值班表上熟练地写下病人的体温特征,随后冷漠地转向值班室。
“真冷漠。”阳羚儿悄声嘟囔。
她掀开薄被,像解了枷锁的一般放纵地一跃坐起,悬吊在墙顶的卡通钟发出机械的“塔塔”声,听得她心烦意乱。近期内她呆过最久的地方便是医院,单调的布局,呛鼻的消毒水味,凶巴巴的护士长,白到令人眩晕的窗帘,每一项都像是咄咄逼人的枪弹,逼着她崩溃。
姞彧穿着直挺的西服踏进病房内,献上了呆板的问候:“确定没有异常感觉了吗?”
“当然。”阳羚儿竭力憋笑。作为游走于感情一线的情场老手,从对方刻板的语气中便知晓,此人与异性并无过多接触。他的问候语句就如教科书一般木愣,外加机械似的语音,听起来就像是毫无感情的机器人,专程前来完成问候任务。
“要水吗?”姞彧又露出了原封不动的微笑。
“不要。”阳羚儿哭笑不得,转眼间,她秒换阴郁脸,用十指苦涩地轮流敲打着玻璃,“刚刚……”
她本不愿回忆起那幕,那些记忆如同大脑无法涉足的领域,每每忆起一小截尾巴,整个脑袋就像被无形的手硬往上拽,苦不堪言。
她相信平行世界的存在,也相信宇宙之大,异能者的存留,只是她不愿以这种方式接受。某个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躯壳已经妥协了女娲族后人的说法,只是灵魂还在据理力争。
星幕缓缓降临,沿街的路灯一盏盏亮起,风流涌过,树叶飒飒作响。夜晚的城市很安宁,黑色掩藏了街头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站在高楼大厦俯瞰之际,只看得见不息的车流。
“我要带你去见个人。”姞彧立马转移话题。
“谁?一个比你更有说服力的人?”阳羚儿挑眉。
“是的。”
话尾音刚落,西装革履的人踩着轻巧的步伐搅破了病房内原有的平和,他带着口罩,配合黑色软毡帽,严丝合缝地藏住了那张神秘的脸,不过宽大的中式西服遮不住那娇小的身材,一头及腰长发从帽口中倾泻而下,笔直地搭在后背。
“部长,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我正要带着她去找您。”神秘人的出现像某位傲娇之子的克星。姞彧立马变得恭敬起来,小幅度弯腰以示对此人身份的尊敬。
“为了让我们的小公主放下戒心呀。”细弱游丝的女音从神秘人口中飘出,她缓缓地揭下面罩,以冰肌玉骨的真容示人,她的眼神柔弱中藏着凄厉,包纳了多少生生死死的过往。
竟然是个女的?阳羚儿不得不怀疑这群人的品味,统一的黑西装,同样的自带神秘光环。
不过,她长得真好看。阳羚儿默声惊叹道。
“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姞家现任家长,械材部部长,姞茯神。”
不仅穿着奇怪,名字也一个赛着一个奇怪。阳羚儿无神地看向窗外,她忽然想念正常人的生活了,想念大街上遛狗散步的花白老人,偶尔多瞟几眼广场舞大部队中的某个笑容灿烂的老太太;想念在小摊边狼吞虎咽地喝着酸辣汤的年轻人,面红耳赤地畅谈着朝五晚九的生活,而不是在这里听一群莫名其妙的神秘组织讲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还郑重其事地将某件大事交托于自己,嘴里甚至莫名其妙地念叨着你是希望啊。
姞茯神看出了阳羚儿的小心思,顺了顺自己引以为傲的长发,姣好面容中多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姞彧,准备车辆,去咖啡厅。”
夜色比往日浓重得多,霓虹灯沿街亮起,映亮城市地表的半边。某商场大楼的电子荧屏上正重复滚动着某网站的无声广告,出租车排成排靠在路边,司机抽着烟看着醉酒的青年相互扶持着,并排站在路中央摇摆。
天空安宁一片,城岛皆是华躁。
老板娘双腿盘坐在瑜伽垫上,银白色的桃面簪浮印在落地窗前,像泼了水的古装画,只不过画中女子一身运动套装,背景也不是泼墨青山稻荷鹤鸟,而是倦意满满的城。
良久,许是闭目养神养够了,她冷冷地睁开眼,漠然地观赏着店内谈笑风生的顾客。她与餐厅正厅间隔着一堵单面玻璃墙,客人看不见墙内,墙内的人却能观览着正厅内客人的一举一动。
黑色迈巴赫低调地停在了咖啡厅门口,两名黑西装优雅地下了车,其中长头发的黑西装一个劲儿地扶帽檐,似乎到处都藏着偷拍的狗仔,而另一位更像是毕恭毕敬的管家,刚下车就马不停蹄给后排的女孩开车门,虽然女孩一身着装的总值还不够管家的一只袜子。
富家人的兴致谁又聊得清。
发生的一切都被夜色完美地掩盖了,没人看见门口发生的这一切,这似乎只是一个和谐的小插曲,稍不注意就被听众忽略。
除了一个人——咖啡厅老板娘。
“部长。”老板娘箭步如飞地出门迎接。
难以想象这个名字奇葩的女人地位有多尊崇,或者说,这个神秘组织的等级制度有多森严。
“他们醒了吗?”口罩拦住姞茯神的大半张脸,看不出她的喜怒哀乐。
“已等候多时。”老板娘微微欠身。
“属下资历尚浅,就在门外等着部长。”姞彧委婉地挑明自己身份不够格。
“嗯。”姞茯神敲敲太阳穴,头也不回地走进咖啡厅,身后跟着恭顺又如钢铁般坚硬的女子,和神游世外双目无光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