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公主从宫中回到庆侯府里已是天亮。
出乎意料的是,庆侯却不在府里。
贴身侍女花月说侯爷是去访友了。大晚上的,他能访什么友?兰陵公主思量着,转眼又为自己的认真逗笑了:她真在把庆侯的诳语当真么?还是她不知道这位侯爷有多荒唐?
庆侯是京城有名的贵公子,得益于他长相俊美,又得益于他常常在花楼和赌局里一掷千金。人人都道庆侯有两项爱好:美人和良驹。嫁得这样一位公子竟然会引起嘉羡公主的嫉妒,真是匪夷所思。
兰陵公主取下头上的簪子,让一头黑发瀑布般倾泻在芙蓉塌上,镜中的自己冷静得让自己感到陌生:她早已对皇家的婚姻不抱有任何希冀——
——若不是均侯的出现。
兰陵公主微微叹了口气。均侯死了,带走了她所有美好的念想,只留下了珠奁里一对琼花玉簪,这是她及笄之时均侯赠予她她的礼物。她记不得当时均侯的表情,只记得他的剑眉星目。
“臣请兰陵公主降嫁于臣。”她听均侯对她父皇说。
父皇愣了一下,突然朗声大笑:“好你个骠骑将军,竟然看上了我家的小美人!寡人准了!”
难道这时候就决定了均侯枉死他乡的命运?既尚公主,又掌兵权,所以均侯就该赴死?
兰陵公主简直喘不过气来。
“公主放心,我不出十天半月便回。”她听到均侯临行前对她说。她偷偷溜出宫来,拿着黄门令的符去北军看他。均侯大概是没料到她会来,笑得很开心,她从没见过均侯这么开心。
“侯爷珍重。”她拘于礼数,便波澜不惊地答道,眼皮也不抬。她知道均侯站在马车边上看着她,不由得脸发烫。
两人沉默了一阵。马匹不耐烦地蹬着地。
“侯爷···”她话音未完,便听到有人报御史大夫到,知是有其他人来了,忙命车夫驾车走,留下均侯一个人伫在那里。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她太年轻,不知道她的父皇在这时已经布好了局,就等着均侯带兵来到圈套里。
想着这些,兰陵或许是太累,不由得沉沉睡去,待醒来,却见庆侯斜坐在卧榻对面,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他总是客客气气和她保持一段距离,不亲昵,也不冷淡。可他的眼神却满是嘲笑。
兰陵觉得自己混乱的云鬓和未褪的衣裳会成为他的笑柄。
“公主可是醒了?”庆侯怪里怪气地问道。
“侯爷何事?”兰陵淡笑说。
“无事,就是见到一位苦苦思念亡夫的女人。”庆侯咧嘴笑了笑,“她眼睛都哭肿了。”
兰陵连忙照了照镜子,果然眼睛因为流泪而略显肿。
“均侯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庆侯说。
“我是为父皇···”兰陵解释说。
“你能哄得了你父皇,哄不了我。”庆侯说着,突然趋向前抓住了她的肩膀。兰陵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昨晚他又不知道去哪里喝酒了。细看庆侯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十分疲惫。
从昨日葬礼后,确切地说从知道均侯的下落之后,庆侯的举止反常,今天愈发疯疯癫癫。
“放肆!”他的力气很大,兰陵费了老大力气才把肩膀从他手里抽了出来,“柏玄,你放尊重点。”
庆侯听到兰陵叫自己的名字,不由松开了手。
“我并未求父皇降嫁于你,也未想破坏你和嘉羡的婚约。”兰陵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只想为他殉死你知不知道,我觉得他的死都是我的过错。”
“我还是喜欢他。”她说。
她觉得自己似乎看走了眼,庆侯眼中突然有一丝欣喜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只听庆侯嘲笑地说:“我真是,冒了生命危险,娶回了个均侯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