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熔浆在熔池里翻涌,不断冒出热烈的温度,熔池下的大火还在不断燃烧,不时有族人往里面添加干枯的木柴,让大火不断燃烧,直到黑色熔浆足够烧化。黑色的熔浆里夹着燃烧的红色,红色和黑色融合下变得很诡异。
那块黑色的矿石在长久的燃烧下终于与铜浆一样的熔浆,早就可以倒进模具里铸成武器,但是还不够,雩厉让熔浆整整燃烧了四天,四天时间里,雩厉不断来铸造棚架监督族人添加木柴,绝对不能让大火断掉,这也是雩厉近段时间来数次走出他的帐子。当然,所有人都知道雩厉已经开始铸造魔剑了。
而这之前,大君终于把魔剑的剑形铸造出来了,那是一把很大很长的大剑,立起来能到达大君的腰身,剑脊有三道剑面。
铸造这把剑花了很久,它不像其他青铜武器在石头上挖个器模倒进去冷却就行,那样的武器一面是矛戈器形,一面却是平面。而这把剑却是由两个石板剑模精心刻凿而成,合起来倒进铜浆中心形成青铜剑。然后大君花了四天时间不断打磨剑刃,直到能瞬间斩开树木。
这是一把很锋利的剑,也将是一把绝世之剑。
但是有些奇怪的是这期间并未见过雩厉施展过任何巫术,只是这样任由熔浆不断燃烧,族人们开始有些躁动起来。他们太想要见到魔剑铸成的那一刻了。
部族的战士们都围在了铸造棚,无数双眼睛紧盯着黑色的熔池。只有女人和老人们没有来到这里,铸造棚并不在部落里,而是远离部落几百米的地方,往后看能看到这个部落。
雩厉来了,但他只是一直围着熔池转,没见着他施巫术,眼睛从未离开熔池里黑色的熔浆。他身上穿着奇怪的衣服,辨不清是哪种兽皮,而且其中也夹杂着很多野鸡大鸟的羽毛,头上戴着鸡尾,脸上画着诡异的符号。
他在等大君,因为需要那把铜剑作为剑引才能真正铸成魔剑,而他也要在那时才开始施展巫术。
大君终于来了,他后面跟着风伯、狼行和辛丑魑、辛丑魅、辛丑魍、辛丑魉等九黎族里勇武的战士。那把耀眼的大剑拿在大君的手里,仿佛真正的战神降临。
“巫师。”
大君把剑递给雩厉,但是雩厉没办法拿起来,因为太重了,他让旁边的族人帮他拿着。
族人们没见过怎样铸造魔剑,他们把这里围得更加严实了,不断往里面挤,而在外围的战士们努力伸头甚至跳起来往熔池看。
“把剑插入黑浆的中间,立在那里,不要让剑倒下。”雩厉说。
雩厉让族人把剑插在熔池中央,熔池很热,族人没办法靠太近,两个族人用长棍架起青铜剑,送到最中心,长棍一松,剑直掉下。剑似乎嵌入了熔池底部的岩石,立在熔池中间,黑色的熔浆浸泡三分之一青铜剑。
“大火!大火!”雩厉高举双手大喊,他头上的鸡尾掉了一根。
但似乎一切并没有什么变化,什么也没有发生,剑也还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族人们怪异的看着雩厉在放声大喊,很久也没动一下,一直保持双手高举和仰头的动作。
安静了片刻,雩厉忽然急匆匆地说:“忘记了忘记了……”
雩厉拿过腰间的兽皮袋子,将之打开,里面是黑色的捣碎的草屑,靠得近的人能闻到浓郁的怪味。雩厉抓满一手,在族人的头顶撒去,黑色的草屑散落在族人们的头顶。撒完一把再抓一把,雩厉不断在族人们之间穿梭,将黑色的草屑撒满所有的族人。这个过程花了很久时间,雩厉走得很慢,但他仍然坚持把每一个族人都撒有那种草屑,直到他的袋子里空空如也。
那兽皮袋子里装着的不是巫术吗?为什么是这些黑色的草屑?难到这种草屑就是巫师的巫术?大君有些弄不懂。
雩厉跑了起来,跑回到熔池旁,他似乎很赶时间,可是跑起来的雩厉跟走起来没什么两样。只是跑回到熔池就足以让雩厉累得够呛,他大口呼吸,手里也在做一些奇怪的动作。
刚才撒的那些草屑有很多,每一个族人的头上、身上和他们所站的脚下都有这种草屑,草屑散发一种古怪的气味,但是族人们都没有抱怨,雩厉这是在施展巫术。
没多久,族人们感觉视线开始变得朦胧起来,但并非是像大雾那样有一种白色的烟雾看不清周围,他们就只是模糊,好像视力在慢慢衰退。
族人们开始不安,并非只有一个两个族人出现这种情况,而是所有的族人视线都开始变模糊,甚至扭曲。几个族人用手使劲搓揉眼睛,但并没有得到改善,视线仍然很模糊。
狼行晃了晃头,他并不晕,但是眼睛让他看不清东西,就连身边的人也开始看不清,曾经他能看到很远处的野鹿,可现在他似乎要失明了。
他一瞬间发现了什么不对,视线并非一直在减弱,有时候又能清晰,但是清晰时更加怪异,因为他看见他眼前的大君竟然开始扭曲,变成怪异的曲形,变得不是人。
他惊恐地看向周围,不,不只周围的人,就连整个天地都开始扭曲!
“雩厉,你在搞什么鬼?”风伯也出现了这种情况,但他明显要比年轻的狼行镇定得多,他知道这是雩厉在搞鬼,只是他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君皱眉,即便是他也出现了这种情况,但他也知道,巫术并不足以改变天地规则,他还在那里,只有眼睛出现变化,周围的一切必定还没有改变。
“大火!”雩厉突然间大吼一声,嘶哑却又威震的声音传到所有族人的耳中。
本来还惊恐在视线变化的族人在听到雩厉的这一声大吼之后视线竟然开始清明,周围一切都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大火!大火!”雩厉又在大声说。
他张开双手如同拥抱天地,驼背的雩厉这时挺直了腰,他本来瘦小的身体竟然像战士一样高大。
熔池里突然冒出火光,赤色的火焰燃烧在熔浆里,也燃烧着熔浆里的剑,天空暗淡无光。
这突然发生的变化让很多族人不自觉地后退,只有雩厉靠得很近,火焰就要烧到他的身上,但他并不在意。
部族所有的族人震惊,瞪大了眼睛紧盯着雩厉。因为他手里有黑色的烟雾在不停的翻涌,仿佛拥有生命。黑色的烟雾化作气流在雩厉的身上缠绕,像蛇一样钻爬。
雩厉嘴里也在念叨着奇怪的语言,像是古老的经文,而这些声音穿透所有族人的耳膜,震慑人心。
这是巫术的语言,只有巫师才能读懂的语言。
雩厉一挥手,黑色的烟雾融入了燃烧的熔浆之中,整个熔池翻涌更加激烈,不断冒出黑色的气泡。
“蚩尤,魔剑需要世间最勇敢的战士的鲜血,要铸成魔剑需要你的血液,你愿为魔剑献上你体内炽热的血吗?”雩厉走到大君的身旁,他的身体几乎能有大君那么高。
大君二话不说,拔出铜匕首割开手掌,红色的血涌出。他需要魔剑,魔剑需要什么他都会给予,哪怕流干他的血液。
雩厉抓着大君的手臂,“现在把你的血液滴入熔池之中,让魔剑吞噬的血液。”
大君走到熔池边,摊开手掌,血不断涌出掉落在熔池里,成为魔剑的祭品。血液在熔浆里发生奇异的变化,它并没有直接被熔化,而是像花一样散开,不断往四面散去,红色细小的血痕如大地龟裂,冒出赤色的岩浆,随后消散无形。
“这是魔剑巫术秘法,当人的血液进入了黑浆,狂暴的血液会不断反抗魔剑的吞噬,最终发散成绝美的死亡花朵。”雩厉在一旁解释。
大君并未说话,眼睛一直盯着熔池里翻滚的熔浆。他的手还在流血,把整个手掌都染成了血色,但大君也没有找东西来阻止手掌继续流血,任由伤口抽出他狂热的鲜血。
雩厉再一次挥手,又一团黑雾融入熔浆:“现在还需要人的灵魂,封印在魔剑里锻造成魔剑魂魄,魔剑一成,将天地变色!”
“断如!”大君大喊:“为了九黎族部落的未来,请奉献上你的灵魂!”
一个强壮的战士站出来,走到熔池边上,大声狂啸:“为了九黎族!”
战士举身跳入熔池,火焰吞噬了战士的身躯,他还没来得及发出巨大痛苦的吼声就已经被火焰和高温度的熔浆夺去了生命。战士的身躯被熔浆吞噬,很快被整个烧化。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却被拿来作为铸造魔剑的祭品。
大君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他没有因为死去一个战士而感到悲伤。能为九黎族献出自己的生命是每一个九黎族族人的荣耀,他的勇气是所有族人的榜样,九黎族并不畏死。
自从雩厉说过需要鲜血和灵魂的时候大君就明白,总有人要为魔剑献出生命,他会是九黎族的英雄,将是九黎族最伟大的族人。但那个人不能是他蚩尤,他是九黎族的大君,他还要带领九黎族战胜其他部族,他不能死去。
直到战士的身躯彻底烧化,熔池突然向上喷涌,底下似乎藏着魔物,魔物就要苏醒。但是很快又渐渐平静,没有任何波澜,大火不断燃烧的情况下静如平面。
“要成了要成了!”雩厉看见熔浆不再翻滚,老皱的脸上展现出狂喜,以至于他有些手舞足蹈起来。
雩厉双手不断搅动眼前的空气,好像他手上有秋收的谷物。但一瞬间,所有的族人都震惊看着熔池里黑色的熔浆,因为熔浆也在随着雩厉的搅动而旋转起来,形成一个黑色的漩涡。
“你们看!!”
不知道是谁大声说了一句,族人们抬头向天空看去,他们再次被异象震惊到了。本来天空上有很多灰白的云层,现在竟然莫名其妙出现了黑色的乌云,云层在翻涌,像黑龙在云层舞蹈,夭矫。整个天空开始变得黑暗,并且也在不断地旋转,那是一个以天空为炉的巨大漩涡!
即便是永远镇定自若的大君此时也露出巨大震惊的表情,他瞪大了眼睛仰望旋转的云层,高大的身体竟然微微颤抖。
云层不仅在旋转,而且还不断下降,像天空崩裂坍塌,降下压倒一切生灵,无形的压力镇压着每一个族人。
“黑渊僭上!”雩厉大吼,不断挥舞双手,一直古怪贪生怕死的雩厉赴死般坚韧。
随着雩厉这一声大吼,旋转的黑色熔浆产生三道流浆,像三条蛇旋转着缠绕青铜剑,慢慢向上缠绕,所过之处被烧红,慢慢变成金色。直到整把青铜剑都被黑色的熔浆包裹住,然后收缩,恢复了剑的模样,但是现在的剑却是一把黑色之剑。
剑成之后黑色熔浆慢慢平静,不再旋转,留下突出的黑色大剑嵌在熔池,下面仍是火热的熔浆,而剑却能坚硬矗立,没有人能去解释这样奇怪的现象,但它就真实地发生了。
“血光!”
“天召!”
熔池红光大盛,如太阳升起发出耀眼的光芒,熔池里突然迸发出耀眼的光柱,摧枯拉朽扯去了棚架,红色的光柱长驱直入穿透黑色的浓云,在漩涡中心穿过。在红色的光柱穿入云层之后,旋转的云层翻涌更为激烈,而且在光柱中心,黑色的云层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不断围绕着光柱旋转,其中电闪雷鸣。
整个天地以光柱为中心,世界在翻滚和颤抖!
所有人沉浸在异象之中,忘记了一切,眼睛里、头脑里都是巨大的红云。
风伯一直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以前也一直不屑于雩厉的巫术,但是此时此刻,他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哪里还有往日狂傲,只有对巫术的震惊和……恐惧。
在所有人都无暇顾及的时候,雩厉悄悄走到一旁,伸手在本来有棚架脚柱的地方摸索,他抓着空气卖力撕扯,似乎手里还真有东西。红色光柱很久都未曾散去,而雩厉也终于把所有的工作都做完了,他跑到旁边的地上无赖地坐下,腰背再次驼下来。他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毕竟所有的事都做完了,魔剑铸成了。
在后面很远的部落里孩子在玩耍,淘气的孩童捡起地上的石子扔到草帐上。女人们探头出来,看看那些男人们在干什么。他们去后面很久了,远远能看到他们一直呆在那里不动,女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光柱终于消失了,云层也莫名消散,露出原本灰色的云来,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倒下的棚架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样庞大而壮观的巫术一生难见。
也是在这一刻,这个冬天的第一场大雪终于来了,天空中飘下飞扬的雪花。这一场雪比以往来得似乎要早的多,雪落在战士们的脸上,开始感受冬天的寒冷。
熔池里不再形成漩涡了,又开始咕咕冒炽热的气泡,火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黑色的魔剑插在中间,仿佛散发魔力。
整个部族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狂喜之色上涌,他们期待已久的魔剑终于铸成了。他们把魔剑取出来,将剑刃打磨更加锋利,沉重的魔剑发出阵阵寒光。
九黎族大君蚩尤手握魔剑,如君王般降临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