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云飞的手顿了顿，收了回去，转身拿了块干帕子，递给林一羽。
林一羽轻轻擦了擦脸，低声说：“我只能根据林家的跟踪术得知，他们是往西南方向走的，但是再具体，就没办法探测了。你的身体支撑不了太久，希望能早些找到他们，我们也……。”
“我猜，最有可能的是贵州西北一带，比如……”百里云眸中露出一丝精光，“龙场驿”。
“为何是龙场驿？”林一羽瞪大了双眼。
“你说，当年太祖高皇帝最信任的，又恰好远离朝廷内部争斗的，是谁？”
虽然林一羽对朝堂上的事并不了解，但林家既已涉足这场纷争，平时长辈们也会多多少少提起一些。
她肯定地答道：“太祖高皇帝的养子，沐英。”
“没错，洪武十四年，沐英远征云南，两年后，傅友德、蓝玉奉昭回朝，却留下沐英率数万众留守云南。太祖高皇帝曾说过：“使我高枕无南顾忧者，汝英也。”可惜，沐英死得早，后来追封为黔宁王，赐谥“昭靖”。据说，沐春十七岁便随沐英征西，颇有其父之风，沐英死后，他袭父职，镇守云南。”
百里云飞有些遗憾地叹道：“不过，沐春同样也是英年早逝。”
“这么说来，云南可就是沐家的势力范围，相当于土皇帝一般。”林一羽喃喃道，“他们也要参与这场皇位之争吗？”
“这倒未必。沐春无子，其弟沐晟继其位，沐氏久镇云南，在云南威权愈重。可是，沐晟嫡妻幼子却依旧留守金陵沐王府，这其中的道道就值得寻味了。”
百里云飞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像是想起了什么。
“既然如此，为何不是云南沐王府所在地昆明，反而是名不经传的龙场驿？难不成，沐氏的势力范围已经渗透到了黔地？我记得，水西军可氏归顺了我朝的，沐家的手能伸这么长吗？”林一羽忍不住问道。
“水西军归顺的时候可是太祖高皇帝在位，沐英又是高皇帝的养子，我怀疑他们私交甚好。不过，这也是我猜测的，做不得数。人人都知道昆明是沐氏的势力中心，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所以，绝不可能是昆明，只能是既能照拂到，又有退路的地方了。”
“那我们就去龙场驿。”
“嗯，不过去之前，我想弄清楚一件事，希望你能为我解答。”
“什，什么事？”林一羽只觉得一种强烈的危机感袭来。
百里云飞低头想了片刻，方才抬起头问道：“我究竟是谁？不，应该说，我还是我吗？”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很简单，甚至有些幼稚，可林一羽却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百里云飞看着这个女孩，依旧纹丝不动，丝毫没有白日里那副柔和体贴的模样。
直到林一羽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他才慢慢站起身来，长身玉立，居高临下地说道：“我，已经死了吗？”
屋内的空气仿佛被凝固了，刺骨的凉意从林一羽的脚底升起，弥漫全身。
她知道，心底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不会流血，伤口不会溃烂，若不是还有疼痛还有知觉，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一具尸体。”
百里云飞俯下身子，双眸锋利，刺得林一羽心头一阵疼。
“一个多月前，我还是金甲卫统领，守护在陛下身边，怎么就突然成了这幅模样？那段记忆，像是被刻意抹去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林一羽看着这个俊逸的男人，嘴边划过无奈的笑，如果不用一个人承受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是不是就能解脱了？想到这儿，她突然有了一种一吐为快的想法。
“你以为我把你制成僵尸了？我没那本事，林家也没人擅长这个。”她轻声说道，“我也没有想到你会失去那段记忆，不过，这真的是意外，大概是我天赋不够、学艺不精吧？”
百里云飞冷哼了一声，“林家不是一直都号称逍遥红尘吗？看来，也逃不过名利场啊。皇位更迭，朝堂变幻，你们为何要趟这趟浑水？”
“随你怎么想吧，有些事情，也只有当事人才清楚，我，也不敢轻易下定论，不过，你确实已经不算是“人”了。”林一羽停顿下来，又干咳了两声。
尽管是意料之中，可听到这句话后的，百里云飞的神色还是逐渐凝固，沉静。
林一羽拿起杯子，一饮而尽，“百里统领，想必你也知道，我们林家数百年来从未参与朝廷纷争，一心修炼。可是，咱们也是凡人，也是要穿衣吃饭的，不是么？”
林一羽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一百多年来，除了传承天赋的嫡枝，其余族人都已经退出修炼幻术的道路，各寻生计去了。”
百里云飞缓缓点了点头，没有忽略她不再笑吟吟地叫他云飞，而是称呼百里统领，这是摆出划清界限的姿态了？心里仿若少了点什么……一下子也说不上来。
“林家具体是怎么掺和到皇位之争，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大伯父林抉是家族中最有天赋的幻者，也是这一任的族长。数月前，他以族长之令，命我们前往皇宫……”林一羽停了停，望向百里云飞。
百里云飞接过话道：“陛下秘谕，令我将你们安置在偏殿，不受出入限制，不让他人知晓。后来，燕王攻入金陵，由我率领金甲卫和林抉护送陛下离开皇宫，其余林家幻者断后。说真的，你们林家，并没有外家功夫，看上去也不像练过武的，一开始我对陛下的这个命令也抱有疑惑。”
“哼，林家幻术从来就不是靠蛮力，天赋是第一，再加上潜心修炼，方得大乘。”
林一羽露出几分自得，随即又黯然失色，“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我们不过是别人的踏脚石！为了达到目的，林抉竟然罔顾族人性命，一意孤行，以至于其他叔伯兄弟姐妹，都惨死在朱棣的手中……而你和你的护卫们，也没有逃过这一劫。”
“你是说，我现在是个鬼魂？荒缪！”百里云飞冷冷说道，“你们林家不是以幻术为尊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