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像个讨厌的大头娃娃在床头没命的叫着，每一声都鞭在石小羽的神经上，从沼泽一样的被窝挣扎出一只手给了它一耳光后，终于静下来了，好想全世界都在被窝里，那她就永远不用起床，可她的希望从来没有如愿过，掀开被窝，行尸似的走到卫生间，挤上牙膏，刷牙，把冷水扑在脸上，涂面霜，今天是去新学校报道的日子，无非又是站在讲台上像个猩猩似的自我介绍，让人围观，然后又是海啸一样的生活。
穿了件橘黄色的毛衣，和卡其色的裤子，都是新的，去新的地方穿新衣服，或许自己也能变成新的吧，她这么安慰着自己，像每天晚上给床头的娃娃讲故事一样骗自己睡觉，可为什么身体像浸在水里呢？从头到脚沉甸甸的，窗外的晨光也像是水中的倒影，仿佛用手晃晃就糊成一片。
在冰箱拿了两片面包，兑着白开水吃下，再把钥匙放到书包里，石小羽出门了，刚下楼就碰到了妈妈。
“吃了吗？”
“吃了。”
“我送你去吧。”
石小羽抬头看着妈妈，晨光在眼里晃了晃。
新学校不算远，走二十几分钟就到了，路上都是一堆堆的学生，有的埋头走路，有的三两结着伴嘻嘻哈哈，石小羽踩着妈妈的脚印走着，两个人的表情似乎都一模一样。
石春霞突然回过头，她没有化妆，却更美丽，“你到底想怎么样？”
“啊？”石小羽闪着迷茫的眼睛，不知所云。
“你已经十四岁了，为什么还照顾不好自己？”石春霞厉声说，“为了给你转学，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吗？”
石小羽垂下头。
“把头抬起。”
石小羽又抬起头。
石春霞扬起手一耳光甩上去，“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这句话好熟悉，脑海里闪出几张面孔，最清晰的一个面孔就是炮仗头。她的眼泪在晨光里像金豆子一样滚出来，最后五官皱成一团开始抽噎。
石春霞又换了一只手给了一巴掌，石小羽几乎窒息了，不断的有行人侧目，不过她已经感觉不到周围的人流，车流，阳光和空气，世界离她越来越远，她已经沉在海底。
“还不明白吗？”石春霞面目狰狞的吼道。
石小羽两只手捂着脸蛋，之前挨打只觉得脸是麻的，今天连麻也没有，血液像已经凝固住，身体像塑胶一样，只是机械的含泪摇头。
石春霞丝毫没罢休，抬腿就是一脚，石小羽踉跄着后退几步。
“以后的路你自己看着办吧。”石春霞精疲力尽的说完转身离开。
世界还在运转着，喧嚣着，日月星辰有规律的移动着，人生着又死着。
石小羽泥在原地好久，才整理了下衣服往前走，突然她笑了，快乐的能飞起来，她像似摆脱了身体沉重的壳，也像拥有了整个世界，只是一个叫“石小羽”的人，离她越来越远。
来到新学校，径直而人。
“同学，怎么没穿校服啊？是我们学校的吗？”门卫拦住。
“我新来报道的。”
看着这瓷娃娃般的面孔，门卫的音量减小了很多：“哪个班的？”
“初二1班。”
“等着，”
一会儿她被新班主任领走，在路上班主任问她：“没人送你吗？”
“有，半路走了。”
“这孩子说话真有趣。”
石小羽又站在了熟悉的讲台上，看着台下无数的眼睛，耳边只有风浪似的耳光声，她把手揣在毛衣的口袋里，说道：“我叫石小羽。”她连“石小羽”这三个字都不想说，这个人已经和她没关系了。
“你坐第三排吧。”班主任指了指。
“我想坐在那儿。”石小羽指向最后一排。
大家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个敢向老师提要求的新生。
也许是马上要上课不想浪费时间，班主任随了她的意。
石小羽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书包塞到抽屉，时而看看窗外，时而看看新同学，看着这陌生的一切，好像脑袋里有一块儿被橡皮擦掉了。
下课不少女生围过来打招呼，石小羽则冷着脸，只觉得她们像一堆蚁在啃噬自己这块儿腐肉，一个女孩忽然坐在了她旁边，一副亲昵的样子，她没好气的说：“滚。”
女孩愣了愣红脸走开了，另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在前排说：“不就是新来的吗，拽什么拽。”
石小羽捡本书，飞过去，正打中短发女生的脸，整个教室瞬间静了下来。
短发女生趴在课桌哭了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石小羽觉得身体里有一只怪物慢慢醒来，血红的眼睛微微睁开，正慵懒疲乏不屑的看着一切。
一个男生走过去，冷眼看着她，“前几天下雨，我见过你。”没想到那天从雨里捡回来的女孩，会是今天这副样子，那天的她可怜兮兮，颤颤惊惊的，像只受伤的小白兔，而今天却这样的狂，一个新生刚来就敢打人。
“见过我的人多了，你算哪一个！”石小羽继续睡觉，爱他谁是谁。
教室里的学生都大气不敢出，她竟然用这样的口吻和薛蓝天说话。
“道歉。”薛蓝天踢了一脚她的桌子，石小羽抬起头，恶狠狠的说：“关你屁事。”
“给你十秒钟，马上向高莎莎道歉。”
“我给你十秒钟，在我眼前消失。”石小羽挑衅的看着他。
两双眼睛电光火石似的交织在一起，石小羽歇斯底里的喊道：“滚，滚！”她把课桌上所有的东西都向他砸过去，像是要把世界一锅端了，世界毁灭，她正好同归于尽。
不少男生女生马上拉架，主要拉石小羽，因为她像个不要命的疯子一样。
薛蓝天愣住了，她不敢相信雨天那个单薄的女孩和今天是同一个人。
他们俩被叫到了办公室。
“你为什么打人？”班主任疑惑的看着这个白兔似的新生。
石小羽想：是啊，她们为什么打我？为什么挨打的总是我？我做错了什么？连石春霞都打了我，那些耳光声在耳边嗡嗡作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