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也不知道是几岁，白莲反正很小，但是估计不在四五岁，兴许是七岁，因为八岁似乎有些大。估计，就是一年级，七岁，这个时候。
白莲和父母分开睡是什么时候，已经没有映像了，总之，父母心里有数一样，让她感觉生下来就应该有自己的床。虽然一个房间里面，有两张床，不算是什么独立的空间。但是，好在可以打滚。
那个卧室是黑屋子，投不进光，两块木板，就把家分成三份了。一个长方形分成了三份。
前面那份，叫做客厅，是一个正方形，用来吃饭，放沙发，放锁边机，缝纫机，放木凳子，铁炉子，桌子，柜子……
后面那份，是小小的3平米，俗称“挤出来的厨房”，用来做饭，洗澡，洗衣服。放着碗柜，盆架，五六个盆，两三个水桶。
中间那个，也就是特意空出来的，两块木板下的卧室。
卧室没有光亮，白天进去，也要开灯，那个昏黄的白炽灯一开，就使人眩晕。再加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处堆放，到处都是，再加上合不住的衣柜，那些衣服就像是衣柜门的呕吐物一样。一张1.5米的大床，一张1.2米的小床，都放着旧旧的被子。再看床底下，充斥着许多杂物，一大堆鞋子，一捆捆书本，三四个小木箱里有一大堆修理工具……这林林总总，不用手电筒照射，就像是一堆堆黑秋秋的煤。只有床边的痰盂是一清二楚的。
白莲不太爱进这个大大的卧室，有些害怕，每次放学回家，都是在客厅，写作业，看电视，困了，就在沙发上睡觉。除非爸爸回家，否则不会去床上睡的。
这天，白莲照样回家了。开始回忆那些谆谆教诲。
老师说，好学生要爱祖国，爱国旗，爱校服，也要爱家庭，爱父母，爱亲人。对自己，也要负责，要勤洗衣服勤洗袜，每天都要洗脸刷牙。要热爱劳动。做一个干净的好孩子……
想着想着，白莲就放下书包，把今天的课本和作业本拿出来，放在一米高80厘米宽的长凳上，又拿过来一只小凳子和文具盒。坐在客厅门口写作业。这里光线极好。
“白莲，你在写作业啊？”
“奶奶。”白莲憨憨的笑着，向隔壁邻居问好。
“好，我看你每天放学都写作业啊，你妈和你爸爸还没回家啊？”
“没有。我爸爸等一下就回家了。”
“哦，你爸爸还没下班估计是，哎，这娃娃是个读书的料。不用操心。”
白莲听见奶奶夸自己，再也不敢抬头，脸上烫呼呼。这奶奶看这白莲不想说话，一门心思在做算术题，抄写汉字，满脸笑容就回家了。
果然，作业做得差不多了，爸爸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市场买的卤肉和凉拌菜。这就是待会的晚饭。
“爸爸！”
“天都黑了写什么啊，眼睛坏了。”
“我写好了。”
“写好了？”
“嗯，老师让签字。”
说完，白莲自豪的拿着一张数学试卷给爸爸。白有清看见那张98分的数学试卷，温和安静，儒雅帅气，只是少了些热情。
“嗯，你排第几啊？”
“第一。”白莲小声回答。
虽然不是100分，但是，是第一。只要第一，妈妈就会回家了。第一名，嘿嘿，白莲有些忍不住的骄傲起来。
“嗯，不要骄傲啊，全班第一也可以，下次争取一百分！白莲啊，山外有山，要努力学习，才能当官，有了权，别人就抬着脑壳看了。不然人家就是用鼻子看，懂吗？你长大就懂了。”
白莲似懂非懂，还是点点头，看着爸爸写上名字。
无论如何，爸爸一定是肯定自己，又勉励自己的。虽如此，白莲却很不甘心。她更希望爸爸像妈妈那样，到处吹嘘给周围的人，说：噢，我姑娘就考了98分，差得很，她还说是全班第一。
随后肯定会有人附和：“哎哟，全班第一，你家姑娘就是读书的料，你就不要太严了。”
“哪里哦，我管都不管。她也是乖的。”
肯定就是这样的模板。
这样，大家都会知道白莲这孩子沉默寡言，但是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
而爸爸那样含蓄，那样保留，反而让白莲小小的心脏崩出了泪。
“嘿嘿嘿，98分也好了，莲莲，不要哭，爸爸相信你！”
但是白有清不知道，白莲不是因为没有得到满分而哭，她是突然很想妈，想得到那种肯定，第一就是唯一，是最好的，最懂事的。
滴噜噜噜——滴噜噜噜——
家里的座机响了。白有清听了听，放下电话。
“白莲，去接电话。”
白莲在厨房把菜端到客厅，立马接起了电话。
“莲莲，你在干嘛？吃饭没有。”
“妈……”
白莲觉得很神奇，一想到自己的妈妈，电话就过来了，她想说话，想和妈妈说自己考了第一名。
可是，母亲那句吃饭没有，饱含温情，她好像知道自己没胃口了一样。这下，白莲无话可说。
“莲莲，吃饭没有，怎么回事呢？半天不说话。”
白莲已经忍不住自己，肚子抽抽，眼泪抹花了眼。她想说：妈，我不想吃，我想你。但是这孩子又是一通沉默。把那奶水一样的稚泪滚到了肚子里。
“莲莲啊，别哭了，乖啊，妈妈在义乌，做衣服累得很。这边衣服一堆堆比山高。妈妈今天都做完了一堆才抽时间给你打电话嘞！你读书行不行啊？咋不说话呢？长多高了？莲莲！”
“妈，妈，呜呜，妈……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别哭了乖啊。没多久就会来了，嘿嘿，你也是想你妈噢。妈妈要找钱，你才能读书。晓得吗？你爸爸还打牌吗啊？”
“晓得，呜呜，妈……不……不，打……”
白莲实在是控制不住了，说话总呜呜咽咽，抽搐不已，肚子里都是咕噜咕噜的抽泣虫。搞得母亲强忍泪水，觉得非常难过。这哇啦哇啦实在可怜，只得说要加班。挂断了。
白莲乳臭未干，双手不停搓眼睛，这一头短发，黑黄的皮肤，小背心，四角裤。就像是刚打架输掉的小男孩。
“乖，你怎么打电话就哭啊？”白有清不忍。
“爸爸，我想妈了。她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跟你说的。”
“她说没多久就会来了，爸爸，她每次都这样说，都一年了，怎么还要打工呢，这边没有钱吗？”
白有清抱着白莲，那大手擦着这幼稚的眼泪，叹了一声气，说：“不要哭了，我们吃饭吧，你要想让你妈早点回来，你要吃多多的，早点长大，有本事了，考试都是第一，她就来了。吃饭，菜都凉了。”
“嗯……”
原来，小小年纪，母亲就人缘极好，裁缝技术在附近也是口碑不错的。经常在周围活动，难免就会认识和年纪相仿的女孩。她们聊的火热，什么事情都说，瓜熟蒂落之时，一度闯劲烧起了那团火。走了。
白莲认为那是父亲太爱打牌，母亲才走的，谁知同学说那是去挣钱给自己的孩子读书。父母都这样的。这下才不责怪父亲。现在父女二人静悄悄的吃着饭。白莲也觉得爸爸说的有道理，什么也不再闹。饭毕，乖乖端盘子去厨房洗干净。洗脸刷牙洗脚，又把今天一身臭汗的衣服全洗干净晾在了门口外的绳子上，早早的就上床了。
“莲莲，你锁好门睡觉啊，爸爸要出去有事。”
说完，顺手都把灯灭了。白莲只好对着一团黑暗说：“爸爸，你是不是要去打牌啊？”
“打什么牌！上夜班呢，赶紧睡觉！我晚上要回家的，你要是还没睡着就不让你去读书了！”
“哦！”白莲一下子栽倒在床上，把被子缠绕住自己，她害怕自己不读书，妈妈就真的见不着了。
这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让白莲十分害怕，被子捂得实在难受，也不敢下床开灯。
老师说，睡不着就数羊，1只羊，2只羊，3只羊……68只羊，69只羊……
这白莲吓得满头大汗，一直数羊，黑色的房间真的出现了一只只憨态可掬的羊，她就这样和漫山遍野的羊群睡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