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的树木着实茂盛，找了一处格外隐秘的地方放置了东西，巫易又堆起来一堆柴火，橘红色的火花给巫易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碍于身旁的两人，巫易也不好直接把身上衣服脱下来晾干，只得把包裹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一一烘干。
“姑……巫易，你要不要换身衣服，湿衣服穿久了会着凉的。”姜甫坐在她的身侧，怀里抱着的是睡着了的佑归。
“啊？”巫易没想到他竟会这么说，一时有些惊慌，没料到姜甫说得如此直白，耳尖都悄悄的红了，她假装毫不在意的挠挠头发，然后一把拿过烘干的长裙，窜入了树丛里。
换上了还有些暖和的长裙，用手指随意梳弄一下有些毛糙的头发，然后用一根木簪简单盘起，弄完一切，巫易才觉得满意，身上粘腻的感觉减淡了不少，舒服。
回到原处时，姜甫竟也靠着树木睡着了，怀里还抱着佑归。
两人是父子，样貌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鼻梁和嘴唇，但眼睛却不同。姜甫是桃花眼，眼角略泛红，竟有些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姿态，而佑归却是丹凤眼，想来该是跟他母亲相似。
他母亲也该是位美人吧。
只不过……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呢？
巫易摇摇头，一时想不通，不过她现在更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身为鬼也还需要睡觉？
罢了罢了，巫易并不打算叫醒他们，自己入了林子，寻找一些野果子。觉得转悠的差不多了，这才回去，刚好和刚睡醒的姜甫对上眼。两人都还有些茫然，倒是巫易先笑起来，向姜甫递过去一个鲜红的还沾着露水的果子。姜甫接过去，却并不着急吃，只是扭头看巫易吃得欢快。
解决完一个果子，巫易才发现姜甫正盯着她看，她眨巴眨巴眼，企图用笑容来掩饰她的尴尬，最终开口询问道：“那个，你有什么心愿啊？”
姜甫沉默几息，似是在斟酌着，表情有些哀伤，却不明显表现出来。
他似乎总是这样，用笑来掩饰一切。
“这个恐怕说来话长了，但是仔细想想，竟发现自己忘得差不多了。我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愿，只是想找一个人。”
“找人？是……你的夫人吗？”
“嗯。”
两人的谈话又到此终结，原先安静睡觉的佑归也醒过来，巫易很自然地递过去一个果子，佑归接过来，小小的咬了一口，随即被酸酸的汁水弄得笑脸整个紧皱在一块儿。
“哈哈哈哈。”巫易被他的表情逗笑，“这酸果子刚开始吃是酸的，后头就甜了，多吃几口。”
衣物都已经烘干了，巫易拿出一件褐色的衣服，把佑归整个包起来抱在怀里，又丢给姜甫一件儿衣裳。
“这个，手头的东西只这么些，委屈你了。”
“没事。”姜甫把衣服盖过头，扑鼻而来的便是衣服上的淡淡的香。
看着整个脑袋都被衣服遮住的姜甫，巫易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看得清楚路吗？”
衣服下的脑袋昂起来，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话，下方的留白处便出现一只白嫩的手。
“要不，我牵着你吧。”
林子很大，一行人走了很久才走出来，走出来的瞬间，晚霞便布在他们的脸上。
已经有些晚了呢。
巫易考虑了一下，这四周荒芜人烟，今晚便先露宿于此吧。
一天没吃东西了，巫易觉得有些饿，但周围什么都没有，也只能干饿着。
火又燃起来，算是这奔波中唯一能让巫易感觉到舒服安心的时刻了。
佑归又睡着了，巫易的确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身为鬼还会嗜睡，想不明白，她便问起来，悄悄地压低了声音问道：“我看你们真得不像是鬼诶，在我的印象中，鬼都是会保持他们死时的状态，死状惨烈的就面露丑陋，我也见过跳河而死的，都是……嗯，一言难尽，也不似你们同正常人一般。一般的鬼也难以在白日里撑这么久。况且，你们既然可以在尘世里游走，又怎么会不被阴司发现呢？”
姜甫抬眼看向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可还记得那河？我们是死在那河中的，想必那河本就不一般，保留了我们原先的容貌和身体，仿佛同凡人一般模样，可以吃饭，可以睡觉，但内里却同鬼没有任何区别。而且，我们即使同阴司面碰面，他们也丝毫察觉不到我们的气息。”
“嘶，这样啊，那这样被迫困着，也着实……”巫易说着说着便摇起了头，忽然又想起今早还没完全弄明白的事儿，“你找你夫人？去哪儿找呢？”
“我，不知道……我把她忘了。”
“你夫人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吧？”
“嗯，是的。”提到他的夫人，姜甫脸上便洋溢着笑，不似之前的苦笑，这样的笑让人看一眼便能感觉到他的幸福和喜悦，他的温柔都藏在嘴角的笑里，给了那位不知所向的夫人。
“但是，这么重要的人，你怎么会忘了呢？”
“自我入玄河的那一刻，我的几乎所有的记忆便全部消失了，我能记得的只有我还有佑归的名字，仅此而已。说来也可笑，她分明对我来说如此重要，我却还是忘了有关她的所有事，包括她的名字，她的面容，只记得有过这么一个人，有过这么一个对我而言举足轻重的人。我也曾试图去找她，可是……”
他的笑容又淡下来，巫易一时也不知道找什么话来安慰他好，只能沉默着一言不发。
所有事情都忘了，该去哪儿找呢。千年已过，沧海变迁，千年前的河流或许如今都已干涸，宫殿楼阁也在纷至沓来的征伐中毁于一旦，历史记载在人为编写的情况下，或许早就已经不再可靠。这诺大的世界，去哪儿找这么一个人，一个已经在轮回中走过多回的人。
名字已变，面容已改，这样忙无目的地寻找，比大海捞针还要难得多。
巫易想到此，又觉得很奇怪，于是便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千年了，她也必经多次轮回，什么都变了，你……为什么要去找她，凭什么去找她？找到她，又有什么用呢？”
“哎。”姜甫微不可查地叹气，摇摇头，“经你这么一说，倒也的确如此。我又凭什么去找到她呢？就算找到她，也没有什么可以改变的……或许是为了更明白些，想做只明白的鬼……罢了，不找她了吧。”
“啊？”巫易从未见过变脸如此之快的鬼，就连人，也不曾见过，一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却见姜甫笑着解释道：“我是说，不找她这个人了，找有关她的记忆，找回我生前的记忆。”
“啊。”
听见这句解释，巫易才收住了那副震惊的表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是问题又来了：“这世界这么大，你去哪儿寻找你的记忆？而且……记忆这东西，可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
“这个应该不难，我同佑归的鬼魂是在玄河上游醒来。玄河上游，乃是蜀地。又是千年前的事，或许，有些故事会被人们传承，而那些故事里，就有我的影子。”
“嘶，这样啊。”巫易皱着眉头，嘴巴紧抿着，“那倒还有一丝希望。只不过如今是在沿海地带，到蜀地去怎么着也得花费一个多月，要是想快点儿，就得……要一匹马……”
巫易在心底想好计划，枕着温暖的火焰入睡，又在清晨的阳光中醒来。
又是新的一天呢。
巫易撑了个懒腰，觉得人又活了过来。四处打量一下，才发现周遭都是田地，那不远处定当有个村子。
巫易兴奋起来，收拾了东西，便和两鬼上路。
沿着田间小路很容易能找到人家，这才早晨，鸡鸣犬吠声回响在田野间，不远处的农家小院也升起了炊烟，早早地便有农夫扛着锄头下地。
“大哥，请问此处到最近的一个镇子得要多久啊？”
巫易向不远处正在田地上挥舞着锄头的男子询问。男子闻声，抹了一把额上细密的汗珠，头也不抬地指着前方的一条路。
“看见没，就那条路。一直沿着那条路走，再向右拐个弯儿，不到正午，你就能到镇上去了。”
“诶，多谢大哥。”巫易道完谢，便拉着姜甫往那条路上赶。
果真如那大哥所言，不到正午便要到了镇子。
镇上这个时候正热闹呢，看这模样，应该是赶上逛集市的时间了。
巫易早在来时就数好了身上的银子，这都是他们自个儿省吃俭用十几年给留下的银子，为的就是给她弟弟赶考娶亲，如今全被她给卷了。一路上当作盘缠也绰绰有余。
不过巫易也不敢随意乱花，若是路上遇着什么紧急情况呢。况且日后时岁那么长，她还不知道自己上哪儿弄钱去，也只好先省着点儿花了。
“巫易，我同佑归怕是进不得了。”
“怎么了？”巫易扭头询问。
“你能见我们，他们却不能，看我便像是一个飘在空中的麻布衣裳。”
“哦，对哦。”巫易反应过来，她把怀中的佑归交给姜甫，“你们要不先去那颗树下等我，我进去买东西。佑归，你乖乖的哦，等我回来。”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