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左半边脸依然是那个柔弱的少女,右半边脸皮就握在了楚留江的手里。
借着那道不太分明的烛光,地头蛇看得清清楚楚,少女的皮肤下面是一个面貌狰狞的夜叉,蓝色的皮肤上挂满了扭曲的纹路,血盆大口上面还有尖牙从嘴角挂出来,就好像那少女本就是个夜叉,只是披上了一张人皮而已。
这夜叉看见地头蛇后并没有什么反应,还在咀嚼个不停,忽然从鲜血淋漓的嘴里吐出了一片皮,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尖牙和嘴角。
漆黑漆黑的眼珠子盯着地头蛇一动不动,这时那种奇怪的声音终于停止了。
地头蛇明白了过来,那声音他怎么可能会听过,怎么可能会说的上来,那是这夜叉正在撕咬和咀嚼的声音,而那个味道就是这大窟窿里的腥味。
地头蛇一边后退,一边紧紧地盯着这个夜叉,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人会去惦记什么生意,他只想从这个夜叉身边逃开,只想活命。
那夜叉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以一种僵硬的姿势歪过头看了看地头蛇和他身后的其他贼人。
这一下,那些贼人都吓坏了,哭爹喊娘地就往外跑。
也不知是不是这哭爹喊娘的声音刺激了夜叉,它一声不吭抬起手就抓向了地头蛇和这些贼人。
地头蛇的外衣被夜叉生生扯开了,这夜叉力气极大,地头蛇的一件外袄这么一扯就四分五裂了开,这要是抓在人身上,谁知道会撤下什么来。
这可是把所有的贼人吓破了胆,就连原本看守姑娘、刚才想要来帮手的贼人也被这深夜里的恐怖画面吓得四散奔逃。
一时间这花柳巷里的深院里炸开了锅,喊的喊,叫的叫,跑的跑,跳的跳。
地头蛇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喊着救命,叫这夜叉寻仇不要找上自己,是官府里的人出的主意什么的。
可夜叉怎么会管你这些,索命的厉鬼哪有讲道理的?任凭那地头蛇说什么,夜叉也还是伸着手,不依不饶地在后面追着他。
地头蛇满脸都是鼻涕和眼泪,还有吓出来的冷汗,只恨自己这个花柳巷的深院怎么就是一个没人来的地方。
他转而又开始喊叫他手下人救他的命,这些人本就是乌合之众,这种时候也已经早就作鸟兽散了,哪里还有人管他呢?
地头蛇一边没命地跑着,一边唾骂这些不讲义气的混蛋们,一边又想起来,如今这夜叉抓着自己不放还不是因为自己是这伙人的头?
想要活命,只能把这夜叉带到官府里,去跟那个给自己出主意的官老爷索命了。
这种人呐,就是这样,一旦什么事和命相关,谁还跟你讲什么义气呢?
于是地头蛇就照着官府一路跑了过去,身后的夜叉跟着他出了门,追逐之间抓伤了他的脸揪掉了他好几把头发。
到了官府门口,谁也拦不住他,他一冲进去就直接抓住了那个官老爷,然后开始语无伦次地叫官老爷救救他。
说些什么当初说要用那个鬼宅故事吓人的人是官老爷,让他们装神弄鬼,如今厉鬼来索命了,可不能不管他。
长宁来的浙捕头刚好在场,正为这血尸案和官老爷商议对策呢。
这一下倒好,难怪抓不到人呢?官匪一家,贼喊捉贼,怎么会抓得到呢?
浙捕头倒也是个勤快人,他当场把那个地头蛇和那个官老爷抓住了,连夜审问,这才知道了前因后果。
原因其实也不复杂,官老爷发现私卖官盐着实挣钱,就偷偷地在地下渠道卖了一些日子,赚了盆满钵满。
结果这老天爷还真就容不得人行恶,也不知道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还是圣上到底是九五之尊,能摸到这天底下的各种事。
突然就派浙捕头来清点江淮地区各处官盐了。
卖都卖了,官老爷要怎么办呢?
官老爷躲不过去,就想出了这个血尸案来。
他们先是利用地方传说叫人装神弄鬼,然后绑架良家女子嫁祸盐帮,为的就是侵吞盐帮的盐充作官盐。
您就说说这叫什么事?
都说这地方上的官爷是父母官,虎毒不食子,可就偏偏有这样比老虎还毒的父母官。
好在苍天有眼,到底是没让他躲过去。
真相大白,浙捕头这就破了这奇案了。
其实这个浙捕头啊,也是个能干的捕头,要不是一直有这个官老爷在事里前前后后地碍着他,他应该也能破了这个案子。
这不就是无巧不成书吗?
官老爷这么一碍着,江帅就刚好有机会唱这么一出戏,这出戏的后边其实还有一段。
花柳巷的后街里,金蓉蓉背着一个大包裹提着个灯笼推开了门,她刚走进楚留江横死的那间屋子里,楚留江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胸口的大窟窿里还在淌着液体,可他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捋了捋头发:“来了?”
这画面您要说吓人,那也是真吓人,这么个大窟窿眼儿,人好像一点事都没有,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肯定会吓一跳。
但是金蓉蓉那是江帅的红颜知己,又怎么会不知道江帅这出戏到底是怎么个编排呢?
她点了点头:“来了。”然后就把那个大包裹递给了楚留江,接着就转身出了屋子,穿过院子走向那间关着无数少女的房间。
楚留江看了看自己胸口的大窟窿,忽然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笑着侧过头对屋外说:“还不进来?”
门外又走进一个人——也可能是个鬼,正是那个刚才追着地头蛇的夜叉,那夜叉依然是那副骇人的面孔。
可楚留江好像一点也不怕,也是,您说说这胸口一个大窟窿的人,和被撕掉半张皮的夜叉,他到底哪个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