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扬接过陪嫁丫鬟啊宛手里的药碗,一饮而尽。
啊宛将碗放在端盘上,端着碗的丫鬟退下。
“啊宛,我们去庭院坐一会吧。”像往常一样,喝了药就会和啊宛两个人去庭院里走走。
那天,风缓缓扶过树梢,天气正好。
“啊宛,你说现在我的爹娘在干什么呢?
我爹是不是还在训斥我哥哥。
是不是还在说我娘就只会溺爱我哥哥。”
啊宛说:“也许现在姥爷夫人抱着小少爷识字呢,也许小少爷还穿着大夫人自己做的衣服呢。”
我却也知我爹娘是不在了,我哥哥也不在了。啊宛只是觉得我失心疯又犯了,迁就着我的意思罢了。
啊宛跟着我多久了呢?
好久了吧。
我是什么时候遇见唐旻宇的?
什么时候呢?
谁是唐旻宇呢?
唐旻宇是谁呢?
我好像忘了很多事。
恍惚中又想起了大夫说的话:“精神受到刺激,有可能会忘记很多事,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疯癫。”
我不愿意承认我得病了,却也不得不承认我得病了。
鼻子里有什么流了出来,我用手帕一抹,手帕上一抹鲜红。
口腔也似乎有股腥热涌上,溢出嘴角。
啊宛似乎查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来人啊!快叫大夫,来人啊!”啊宛抱住我,有泪水滴到我的脸上。“夫人,很快就会有人来的,夫人。”她一边说,一边哭着抹去我嘴角的血。
“啊宛,别哭。”我扯了一下微笑,我现在应该很丑吧。“我要去陪我爹娘了,我哥哥,我……就要和他们团聚了。”我想抹去她眼角的泪水,手却力不从心。
“夫人……夫人……”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一直哭一直哭。
我的眼前好像看见我爹在叫我“清扬。”还是一脸的严厉,但我知,他爱我。
我母亲一脸和善的微笑,不管做错什么事都会用温和的声音跟我谈话。
哥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嫌弃我,但我也知,他最疼的就是我了。
“我看见我……爹娘了,他们在向我招手……跟我说……回家……吧。”我笑着,鲜血一直从我嘴角滑落。
我是要死了吗。
耳边还听的见周围嘈杂的声音,有人将我抱起,大声怒吼“大夫呢!”
好像是唐旻宇。
他为什么会生气呢?
他不是应该高兴吗,再也没有人会烦他了。再也没有人会在他办工的时候吵他了……他终于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为什么会生气呢?是因为我吗?
怎么会呢。
大概是可怜我吧,死了爹娘,全家只剩一个人。
可怜自己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可怜自己爱的人,杀了自己全家。
而他却从头到尾都没有爱上她。她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他面前表演。
她想,她一定要走了,这世界上再没有任何让人留下的理由。
柳清扬啊,柳清扬,你骄傲一世,却爱上不该爱的人,你害了自己的爹娘,害死了哥哥,害死了柳府上上下下,老老小小所有人,你死不足惜。
……
我曾和啊宛说过,我遇到过一个水鬼,我爹娘是不是怨我,所以不愿意来见我。
啊宛宽慰我:“这世界哪有什么鬼呢?都是别人瞎编的,何况老爷夫人那么疼爱你,他们怎么可能会怨你呢?”
啊宛只当我是失心疯发作了,我娘给我的玉佩我从未离开身,我还记得我是花灯节的时候送给了她,让她替我保管,现在我的玉佩不在身旁,难道不是说明了她的存在吗?
啊宛关上了窗,提醒我道:“夫人,这时候该就寝了。”
我想啊宛也许也觉得我是得了失心疯,我有点生气,匆匆睡下了。
被楚城女子羡慕的江清,众人本以为正房夫人死了,江清会名正言顺的登上正房夫人的位子,
不过离正房夫人去世不到三个月,唐府却传出江清染痨症良久,于昨日去了。
众人知有其猫腻,不管其中有没有猫腻,反正唐旻宇的最爱的人已经去了。什么江清,河清,都不重要了。
唐旻宇:
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呢?
许是因为她最近在他冬天办工的时候送上一碗清热汤,夏天送上一碗凉茶。
还是因为她总是喜欢在他去办公的时候都会嘱咐他早点回来,她会在家中等他回来吃饭。
还是因为她总是不经意的会给他一点难以查觉的温暖。
还是因为……他很早就爱上了她。
唐旻宇又梦见了柳清扬了,梦里,他站在河边,她在隔岸对他笑。
那时候好像是她说要去庙里祈福。说什么祈福都是夫妻一起去的。他本不愿意和她去的,是的,是不愿意和她,而不是不愿意去。
她抓住他的手,满脸傲气的说:“你真的不愿意去吗,你还需要我的帮助呢。”
那时候的她,满身傲骨。
最终他还是陪她去了庙里祈福。
去了庙里他也只是在庙里喝喝茶,求签祈福的事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去的。她也不恼,开开心心的进了庙。
她其实是很容易满足的一个人
哦,他好像挂了个香包,香包是一朵花吧,应该是花,针脚很粗糙,根本看不出秀的是什么。
他觉得奇怪,她为什么那么执着去做一件自己根本就不会的事呢。就好像执着于他一样。
他匆匆将香包挂在树梢上,快步走到了停在河边的马车上。
他发现她没有跟上来,他转身去寻她,只见她站在对岸上甜甜的对他笑。
一瞬间,世界失色。
那时候他们刚成婚。
他坐在办工的案桌上,等着一如既往放在桌案上的汤。
他又转想,那个三年来一直一如既往送汤的人很久没有送了。她已经走了。永永远远离开了。
那个一身傲骨,却为了他,一直放下身段。为了讨他开心,特意去研究他的喜欢的人,彻底离开他了。
他扶额,笑着哭了。
是啊,永远离开他了。
他自己一个人来到了庙里。
住持引着他参观庙里的各个角落。
他看见庭院里种着一棵已经枯死的盆栽。问住持:“那棵盆栽已经枯死了,为什么还不换掉呢?”
住持回到:“老衲也想过要换掉,先夫人曾来过小庙,看着这盆栽说过,有可能枯掉的只是表面,它的绿意许是在根基呢?老衲便一直将这盆栽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