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欢闲了几天。
她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
易唯画画时,她在睡觉。
易唯睡觉时,她在玩手机。
蓝欢不知道,易唯是怎么给她准备好一日三餐的,反正每次她想吃的时候,电饭煲里都会有热着的饭菜。
傍晚的时候,蓝欢醒了,就见易唯在厨房里准备饭菜。
两个人四目相对,蓝欢快速别开了眼,踩着拖鞋进了浴室。
乱糟糟的头发她也懒得打理,吃饭期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平常都是蓝欢一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易唯是不爱说话的。
快速地吃完饭,蓝欢又坐椅子上去玩手机了。
狭小的厨房里,传来洗碗的藏藏藏的声音。
“我明天要去谈卖画的事情。”易唯从厨房里走出来,身上还系着围裙。
“你去啊!”蓝欢没好气地说。
她现在的脾气是暴躁而不知缘由的。易唯没说话,收拾了餐桌。
“你之后有什么安排?”易唯在找话说,他肯定不是个擅于说话的人。
因为这句话之后,蓝欢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的边角擦过地面,发出难听的滋滋声,她手里握住手机,“有什么安排,有什么安排?我就不能没安排吗?我混吃等死不行吗?我卡里有20万,饿不死我。”
不理会易唯的面无表情,蓝欢关上门,贴着门框滑落。他的心一定是千疮百孔的,自己这段时间到底在干什么?
她明明不想发火的,她明明。
她用手遮脸,泪水从指甲缝里流出。
她讨厌现在的自己,无为又麻木。
蓝欢站在穿衣镜前,努力地拾掇自己。这是这些天少有的,她换了几件连衣裙,都不满意。最终,选定了一条水蓝色的长裙。镜子里的人五官明艳,身材窈窕。她忽然想起季梦对自己的评价“明明可以靠美貌,却要靠才华。”
她化了个淡妆。
蓝欢出门的时候,易唯已经出去了。她暂时不想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聚会的地点端庄大气,蓝欢进门后,是一个自带花园的豪宅。
水流从雕塑人物的嘴里流出,往下盛在一个瓷盘子里,随即在空中形成一道美丽的抛物线。
宅子里,蓝欢看见程知微被围在一群人中间,那群人或西装笔挺,或长裙袅袅。
程知微透过人群看见了她,笑着招呼她,“蓝欢。”
程知微一袭白色长裙,胸前绽放了几朵花骨朵似的玫瑰塑型,她亲切地牵起她的手,小声道,“最近气色变差了哦,你。”
为了避免这个问题,蓝欢出门前,化了极浓的妆,应当是看不出来的。她不由思索老师是否知道了什么。
“你好好照顾自己哦。”程知微把她拉到一张长桌前,桌子上食物尽全,各式各样,“想吃什么自己拿哦。”
程知微走后,蓝欢看着那一桌子的甜点奶茶,却是倒尽了胃口。她想念易唯做的菜。
但是闲来无事,总得找点事做。于是,她拿了托盘,用钳子钳了几块糕点。
她并不吃,就放在盘子里,她有时眺望人群,有时盯着盘子出神。
不一会儿程知微回来了,引着她走,“带你见一个人。”
蓝欢手里拿着托盘,跟在她后面,走过青青草地,廊子里还有藤蔓编织的秋千。
那人正背对着她跟另一个西装革履的人说话。
“徐经理。”程知微喊了一句,那人回头,大概四五十岁的模样,眼角细纹明显。
蓝欢记得这个人,广晟研发部经理。
“徐经理,这是蓝欢,你还记得吧?”程知微见她印象不深的样子,继续卖力介绍,“就是我们那个被你们市场部录取了的实习生。后来因为家里有事,没有进广晟。”
蓝欢几乎要把指甲嵌进肉里。程知微一定知道了她现在的处境,这种羞耻感在她心里泛滥。曾经学校里的佼佼者,现在工作竟然还要靠老师牵线。
那徐经理笑得温和,“没事儿,我们广晟的大门永远为你开着。”
徐经理走后,程知微笑看她,她宽慰她,“你看生活是不是还很美好?”
蓝欢几乎要花光所有力气扯出了个笑来,可是她实在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她轻轻地点头。
蓝欢站在长桌前,往嘴里塞着甜点,她要维持着平和的表面,尽管她早就想一走了之,却不能拂了老师的一片好意。
一个男服务生手里端着一个酒杯,意外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服务生忽然滑倒,为了避免被咖啡泼中,前面的女人后退了一步,踩住了自己的裙子,再往后一倒。
蓝欢狼狈地倒在地上,手里的红酒反泼在了自己身上。腿部传来的疼痛让她眼里直冒水光。可惜那女人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没有动作。
一双程亮的黑皮鞋映在她的视线里,而她的手正抓着一块布料,触感丝滑。
蓝欢视线向上,那人下巴线条流畅,下颚微收。
蓝欢想控制,奈何腿部那里压了个人,实在是太痛了,她的眼里不断冒着水花。
裴琛收了和她相对的视线,对蓝欢腿上的那个女人礼貌道,“这位小姐,你压到她的腿了。”
蓝欢想,这个男人生了副好面孔,不管说怎样的话,女人都不会觉得被冒犯。
“抱歉。”那女人慌忙起身,脸色微红。
蓝欢本想靠地面的支撑站起来,可是腿部实在是太痛了,她尝试了一次无果。她不太喜欢这样被人探究的场景,恰好这时,一只手臂停在她面前。
蓝欢两只手扶着他的手臂,男人的手虚扶了下她的腰,动作如蜻蜓点水,礼貌而不轻佻,蓝欢松开了手,说,“谢谢。”
她好不容易站起来,裴琛用手腕里的西装包裹住了她的前襟。
蓝欢手里拉住西装,现在连站着都吃力,所以她尽量保持着从容的微笑,对着眼前的陌生男人提出了请求,“裴总介不介意送佛送到西,把我送回家?”
裴琛站定在她面前,眼神似在思量审夺了几秒。
而在这几秒之间,蓝欢维持着最宠辱不惊的微笑。
“好。”
蓝欢跟在裴琛后面,像个木偶娃娃一样瞬间收尽笑容。
裴琛给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蓝欢原本还在考虑这个问题,既然他已经帮自己作出了选择,她便顺从地坐了进去。
她太累实在不想说话,本想闭上眼睛假寐。但是路还需要她来指,所以她强打着精神。
后视镜里的她身上还披着西装,蓝欢将西装扯下。原来胸前是一片污渍,红酒的香味蔓延至鼻端。
等红绿灯是个煎熬。
车子里放了首轻缓的音乐。
蓝欢舒服地闭上眼,可三分钟后,她又不安地醒来。
就这样半睡半醒间,蓝欢到了目的地。
车子停在离小区几百米远的地方,蓝欢想,这样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停在它们这种地方,太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解开安全带之前,蓝欢道,“谢谢裴总。”
裴琛漫不经心地回了一个嗯字。
车子空无一人后,裴琛点了根烟。夜晚的路灯扑朔迷离,车子前的女孩子维持着一瘸一拐的姿势,继续往前走。身姿倔强又似难以摧毁。
可能是因为夜晚太容易让人思想放纵,或者因为自己太久没开荤。
一根烟的功夫,裴琛的内心平静至毫无波澜,他为自己的那点旖念失笑,打了方向盘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