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林、丁伟陪着发哥一起回家。发哥家离学校十来分钟路程，是一片老宅破屋，属于清江县的旧城区，是个连地产开发商看到都绕到走的地方。走着青石板铺成的老路，绕了三道弯，这才来到灰砖青瓦搭成的旧宅子前。
发哥推开泛着霉气的老旧黑木门，朝里面喊：“奶奶！我回来了！”
只听见里面应了一声：“发啊？这么晚才回来？奶奶给你热好饭咯！”声音低沉沙哑，却格外的温和。
杨林、丁伟跟着发哥进了门，屋子里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忽然，“噗”的一声，黑暗之中一团昏黄的烛火亮起，杨林看见不远处，一张老树皮一般粗糙的惨白人脸在昏黄烛光照耀下荡来荡去，荡来荡去。
“小朋友，你们吃了饭嘛？”
杨林吓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一把捏住丁伟的胳膊，忙道：“吃，吃了！”
“那就好，那就好……”低沉沙哑的声音越飘越远，越飘越慢，最后彻底消失。
杨林心里阵阵发怵，脊梁骨阵阵发凉，他看见一颗满头银发的脑袋随着声音、烛火越荡越远、越荡越远。
突然，“啪”的一声，烛火熄灭。一阵夹杂着鱼腥般粘稠的阴风从他两鬓间吹过，他的双耳挠心般瘙痒。
“呜呜~~~”
猫的叫声在这时响起，像婴儿的啼哭，杨林循着声音抬头一看，两粒泛着绿光如鬼火一般的眼珠忽明忽暗、忽明忽暗。
周围空气仿佛已经降到冰点，木头腐烂的臭味扑鼻而来。
一阵京剧唱腔般的歌声猛然在杨林脑后响起：“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几家夫妻同罗帐，几家飘零在他州？”
“嗞~~~”刺耳声音响起，歌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杨林头顶上两颗鬼火一般的眼珠猛然向他扑来，杨林心头一震，忙不迭两眼一闭。
刹那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连呼吸声也没了，四周静的可怕！
“啪嗒”一声，仿佛是开关的声音。
杨林朦胧中感觉到眼前有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周围的空气似乎也越来越暖，越来越暖。
他咽了咽口水，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如释重负般缓缓睁开了眼睛。
突然，一张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的人脸猛然出现在杨林面前，粗糙、干枯的人脸正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的黯淡双眼直瞪着着他。
“吃了？那就再吃点！”低沉沙哑，却格外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
……
“真香！”杨林舔了舔嘴唇，他手上端着一碗普通的家常挂面。
爽滑劲道的面条与浓郁香醇的汤汁完美的融合，再佐上几粒清脆爽口的萝卜，几颗水润甘甜的青菜，滴上几滴芳香扑鼻的芝麻油，美食就这样艺术般地形成了。这是自然的馈赠，是爱最饱满的表达！
“还别说，发哥奶奶做的面条真是不一般的好吃！”丁伟也抹了抹嘴角的油渍，不失溢美之词。
“刚才黑灯瞎火的，要不是我胆子大，奶奶你可是要吓死我了。”即使过了许久，杨林心中还不免心有余悸。
“是奶奶的错，平时不开灯习惯了，没想到今天你们会来。”发哥奶奶露出慈祥的笑容，连那张略显恐怖的脸庞都显得和蔼可亲多了。
“奶奶！”发哥从口袋里掏出两颗茶叶蛋，放到奶奶面前，“给您买的，不过路上遇到点事，冷了！”
奶奶笑了笑，用柔和缓慢的语调轻声说道：“奶奶刚吃过了，肚子饱着呢，给你这两位同学吃吧。”
杨林、丁伟两人一听，相互看了一眼，连忙摇头：“我们饱了，还是奶奶您吃掉吧！”
两人心底跟明镜似的，都知道这是发哥在尽孝心呢，就算他们再怎么以混吃混喝著称也没脸皮干这事！
发哥贴心的将蛋壳剥开，伴随着一股清淡的茶香味，晶莹剔透、光滑圆润的蛋白顿时呈现在眼前。
发哥奶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微一张嘴，鸡蛋被送进了嘴里。
“奶奶，味道怎么样？”发哥开心地问道。
奶奶眯起笑成月牙儿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我这孙儿什么都好，孝顺懂事，就是学习成绩不好！”奶奶用宠溺般的眼神看着发哥。
“奶奶，我说你也不用操心，我和丁子成绩也不好，但是可没见有多孝顺！”杨林劝慰道。
丁伟瞪了杨林一眼：“嘿！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得有点不对味啊？”
“阿发他爸妈离婚离得早，命苦，自小就跟着我这老太婆，是吃得也不好，住得也不好，老太婆自己生活都成问题，自然也是没法照顾周到，也是难为我这孙儿了！”说着，发哥奶奶不由黯然神伤，叹起气来。
发哥缓缓站起身来，低着脑袋默不作声向门外走去。
“发哥，去哪？”杨林问。
“我去菜园子浇水！”发哥回道。
杨林起身想跟着过去看看，忽的，被丁伟一把拉住。
目光落到发哥奶奶身上，杨林看到那张粗糙的脸庞上忽然滑落了几滴晶莹的泪珠。
“老太婆年龄大了，实在有点力不从心。前段时间阿发母亲打电话过来，说想接他过去。可是他……”奶奶顿了顿，忽然抽泣起来，说道，“他却不答应。”
“这个傻孩子！”
杨林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常言道：幸福的家庭都一样，不幸福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在感怀的同时，杨林也在思考，自己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是不是该好好感恩和珍惜了！
以杨林对发哥的了解，发哥不是不想回到妈妈身边，是不能！他不能抛弃照顾他多年的奶奶。
……
杨林和丁伟带着奶奶规劝其“回到母亲身边”的请求来到了菜园子旁。
发哥正蹲在几棵奇异的小树旁浇水施肥。
杨林走到发哥身边，缓缓蹲下，搭话说：“你这栽种的是什么？”
发哥笑嘻嘻道：“是这个世界最美丽的东西！”
杨林很是好奇：“花儿吗？”
发哥晃着脑袋，笑而不答。
“我听说你妈要来接你？”杨林试探性地问。
“是啊！”发哥点头，依旧专心地浇着树儿。
“你打算去吗？”杨林追问。作为朋友，杨林当然希望发哥能回到母亲身旁，毕竟母亲那边的物质条件要好很多，但是他也想知道发哥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发哥用小铁锹挖出一个小坑，将一粒种子撒了进去，然后懒洋洋地说道：“我干嘛要去，这里挺好的，有吃有住，同学友善，朋友仗义。”
“好的，我明白了！”杨林拍了拍发哥肩头，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发哥消瘦的背影，忽然嘴角一笑，转身搭上丁伟肩头。
“我们走了，改天来看你！”杨林挥别道。
“好走，不送了！”发哥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