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卿向前一把抓住风村长衣襟,又拉起来大吼道:“我没资格评判你以前对与错。可是现在我跟你说,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如果现在你不提前将关于风于颜的一切告诉我,那明晚过后,我也不能保证风家还能活下多少人,而你就真成了风家罪人。”
风村长回过神来,惊愕失色。
“可~可昨日悯天道长说妖物已经被灭了。”
“一个半吊子道士的话你也信,如果真要是他说的那样,那为什么不吩咐你们把尸体挖出来一起烧了?不然此时我也不会还留在风落村,早就浪迹逍遥,四海云游去了。”
松开了村长,风卿冷然说道。
一番话似乎彻底惊醒了风村长,只见风村长重新回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良久后开了口:“风卿,我只问一事,你所指的外人可是族长?”
风卿点点头,内心也从刚才的暴怒中恢复了些冷静。
“风叔可还记得当日那斗笠中的枣子,当时族长递到我手里,说是尝尝先祖的恩泽。进去祠堂后,我本以为那剩下的是族长接来自己吃的,可他却一颗未沾,全数让我送去正堂供奉给先祖,而供台上的篮子有些湿润,这分明就是当天早上,枣子露珠还没褪去,便被族长接了些进来当贡品,而露珠也跟着渗进在篮子里,贡品一早一晚都换未免也太讲究了些。”
“敢问风叔,这几十年来可有见族长曾有尝过半颗枣树落下的枣子。”
风村长陷入了沉思,许久后摇了摇头,认定了这一事实。
但随即却又仔细一想,开口否定道:“风卿你说这话的意思可是指族长不想受风家恩赐?可他这几十年来的日常用品都是由我管理,我也是风家人,你这简直就是自相矛盾!”
风卿淡然一笑,扶着风村长到正椅坐下。
“待会儿晚辈说话可能有些不太好听,还望风叔见谅。”
“风叔你是风家人没错,可问题就是你非是字辈上正宗的风家族人,若是猜得没错,按照传统,风家历代村长皆是由血缘最纯,也就是其长子世代传承。”
“可到了风叔这里,却是因为带领全村端了周围土匪强盗窝才当上了村长。而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真正传承。”
“风叔你也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字辈已经是偏系旁支,不论是祠堂上的灵位或是家谱中字谱中可都没有‘于’字辈。所以你也才会另开一径,用自己名字,将前两字‘风于’两字作为复姓,给后辈风于颜她爹重新更名风于才,赐小辈名字风于明、风于颜。”
“我想到你百岁仙逝那天,你定会将这个想法偷偷告诉你的子嗣。而若今后还是按照传承,下一代村长是你的子嗣。也自然按照传统以“风于”为始,几百年后,谁还知道如今发生了什么事,也更不会奇怪风家祠堂灵位中会多了‘风于’这个复姓氏。”
“这些我都不想追究。说这么多只是想说,因为风叔你虽是名义上的村长,但是却未得风家祖辈认可,以后就算仙逝,灵位也不能摆在祠堂正堂享受供奉。就算村民爱戴,给你刻铭文,昭先祖,上了灵位,那也是今后才会有的事情了。”
“所以,现在就算族长受了你的恩惠照顾,但却并不会影响到什么。”
听完后,风村长身一软,从椅子上跌了下来,自己这几十年来唯一自私的地方,便是想让自己逝世后也能正大光明的入祠堂,传字辈。
没想到今日却是被风卿一语道破,更是惊出一身冷汗,若是被村里人知道自己的想法……
见风村长惊蛰自身,风卿继续补充道:“第二点,如果族长真是风家人,最近几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又岂会只是提议让你们杀掉家畜。风家有难,他绝不会独善其身,更不会仅仅暗示告诉我事情还没结束。”
“好了!风卿你别说了,我心里已经差不多清楚了了,其实这几十年来,族长每年清明举行祭祀,但却从未下过跪。也曾私下议论过,但是碍于他是族长,却无人敢提。”
“可是……”风村长语气停顿了下,随后却又传来一声叹气,终做决定。
“算了,想问关于于颜什么就问吧。”
风卿此时的心里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颇为欣喜。
“就从你们在岸上发现风圆圆开始说。”
风村长大惊,起身质问道:“你这又是从何得知,此事族长应当是不知情!”
“梦境还在继续,要不是昨晚给全村发了安神符,现在估计全村人都知道。”
……
“风圆圆清醒后便疯了,整个人躲在墙角,惊恐任何人接近。”
“但她毕竟是前村长曾侄孙女,而当年老一辈和前村长有血缘关系的亲属迫于当时形势,成了老爷,也才最终没再和我争夺村长这个位置。”
“而风圆圆如今这般模样,几个老爷若是找来那几个女娃问问便能猜出了那是于颜。”
“问题的关键便在于,几个老爷年年祭祀,自是知道于颜由族长照料。”
“没办法,后来当晚我便先做好埋伏,提前在回祠堂路上将于颜拦下,却发现她早已剪掉了所有头发,问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后暗生一计。”
“我主动将于颜带到众老爷面前,又找来那几个女娃出来对峙,那几个女娃倒是机灵,知道现今状况,更不会将自己也参与其中的事情说出,只是全全将矛头抛给风圆圆,仿佛就是碰巧路过才看见般。
“带事情理清后,你也知道头发对于一个还未谈婚论嫁的女子是多么重要。我便说我已将她头发全数剪掉,如今要将她送去尼姑庵思过自己一辈子罪行。”
“后来几个老爷见状后碍于我当了村长几十年,也只有指责几句便不再多言,这事也就由此了结。”
“可是这年头外面兵荒马乱的,就连风卿你在外行走都是带着枪,我又怎么放心让于颜待在尼姑庵。何况每每看见她,我就想起曾在临死前答应过哑巴要将她好好照料。”
“想着不连累族长,我便给族长说于颜学刺绣去了,后来又恐于大家发现我并未送走于颜,便将于颜安顿在祠堂旁边的那个假祠堂住着。”
这时风村长站了起来,目光黯然,浅浅而谈,透着一丝悲伤。
“后来……”
“刚开始,于颜每天都是躺在床上,一言不发,没几日整个人骨瘦如柴,我都以为她活不过几日了。”
“又介于我天天带着东西往祠堂这边跑,怕他人发现其中端倪,有一夜便趁着月黑风高将日常用品全数带去,想着我也算有情有义,对得起于颜父母。”
“等我一月后再去时,于颜又像回到了以前,还是那个天真无邪,未曾涉世的女娃。”
“再后来基本上我每二个月去一次,于颜的状况也恢复稳定,还让我帮买布料,闲着没事儿还给自己做了一套嫁衣。”
“我当时还笑话于颜想嫁人了,她也只是跟着笑笑不说话,我还想有时间替她物色个好人家。”
“可是后来……”
“可是后来,当我前两个月去时。才发现于颜动作笨拙,细细观察才发现于颜已经怀上了孩子,都快临产了。”
风卿一听,喝在嘴里的茶水都有些没忍住差点喷了出来。
“那孩子是谁的?”
风村长摇了摇头,也陷入了迷茫。
“我至今也没问出半个头绪。于颜平时装得太好了,我一去,她就在床上半裹着被子,绣着她的嫁衣,也不管你问她什么,就自己在那嘀咕几句,还笑出声来。”
“发现于颜怀孕后,我更不敢将于颜带出,不然村里人流言蜚语指不定还以为是我老不正经,干些风流事。”
“而在接近临产前些日,于颜却是不小心动了胎气,我过去时才发现已经有破水了迹象了,急忙将于颜接出来安顿在后院地下酒窖,又偷偷去外镇请了产婆。”
“当晚生小孩时,于颜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可把产婆都吓坏了。不过好在,孩子顺利出生。”
说到这里,风村长突然面带愧疚,有些遗憾地开口道:“或许错误就从这里开始了。”
“孩子生下来全身赤黄,产婆推测可能是得了黄疸,说得赶紧找郎中看看。”
“我又看着于颜昏了过去,想着孩子还小,万一以后哪天癔症犯了伤了小孩,那可怎么了得。”
“便急着和产婆一起前往县城求医问诊,将于颜交给发妻照料。”
“第二天,于颜失踪了。”
“第三天,于颜出现在村里时已经疯了,她穿过河,回去拿了嫁衣,穿在了身上。鞋子已经裂开,脚上全是大大小小被河里锋骨穿刺撕裂的伤口,她也不管疼痛,只是自己一个人在大坝上跳着舞,脸上嫣然笑意地说着‘你说过要娶我的。’”
“见于颜癔症发了,其他人也没为难,都以为她是从尼姑庵自己跑回来的。发妻想重新将她带回,谁知她死活不愿意,谁去拉她她就咬谁。”
“众人怕癔症传染,都不敢向前。”
“第四天,于颜疯得更厉害,见人不管是谁,拉住便问‘我的孩子~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
“吓得大家非要让发妻把她赶出村去,后来还是族长出了面,带走了于颜。”
“第五天,于颜在祠堂侧房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