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张长桌,一间茅屋,屋檐下支个招牌幌子,上书“茶馆”二字。
琼林城地处江南鱼米之乡,又为王都,城中车马川流,商贾云集。王都达官贵胄众多,听戏喝茶便是这城中受众最广的消遣之一。
与城中气派的“品茗轩”相比,这间茶馆充其量只能算个茶摊儿。与这间茶摊儿格格不入的自然是坐在头桌的几位公子哥。
“品茗轩不去,非来这破摊子吃灰。”一个黑脸小哥咬着瓜子抱怨。
“嘘…”另一个手拿折扇的白脸书生用扇柄敲了敲桌子,扇尖指了指旁边一个穿月白色锦缎长袍容颜俊美的男子,笑道:“谁叫咱平哥爱听萨老头讲江湖戏文,一听就是一下午呢。”
突然街边跑来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向那平哥作揖行礼,问道:“夫人差小的来问少爷,身上银子可够?”
平哥正听得起劲,嘴里含含糊糊道:“够够。”
这小厮得了话,知道主子脾气听戏文时不可打扰,略一哈腰,麻溜跑了。
这边小厮刚走,几位公子哥便唏嘘哀叹起来。
“哥几个兜里的银子加起来怕还没人家平大少爷一个人的多。”
“可不是,上回咱几个偷摸逛窑子,被老庄她娘发现。这家伙,挨家告状,谁回家没挨顿板子?嘿,人平哥回家,屁事没有,你服气不。”
“服,我谁都不服就服他。”
说着,拿折扇的白脸书生脸上不太好看了,“我娘最看不得男人逛…逛青楼,你们非拉我去。我要是不去,不就没这事了。”
“老庄,你别误会,哥几个没埋怨你的意思。咱青楼一起逛,板子一起挨,好兄弟不是。”
这桌声音太大,引得邻桌几个大汉不满。一个戴白头巾的麻脸汉子将茶壶盖敲得当当直响,叫道:“冲茶,冲茶。”
此时说书的萨老头正说到紧要处,几个年轻人识趣地闭上了嘴巴。萨老头顶着一头花白头发,说得口沫横飞,讲到关键处他抛出了个问题:“诸位可知,幽冥殿的孤魂榜上,今日又多一亡魂。”他说时眉尖下挑,神色透着诡异。
众人被他营造的气氛感染,伸长了脖子,屏息凝神。
萨老头满意地捋了捋山羊胡子,摇着脑袋一字一字说道:“锦绣绸缎庄的王老庄主。”
此言一出茶馆里炸开了锅。
“名满大周的大善人啊,马台街上不还有间琼林分号吗?”
“我说呢,早上路过的时候闭门挂白,竟是王家主出事了。”
“王家生意从云南做到中原,赚得盆满钵满,洒点碎银子出来就叫什么大善人了,哼。”
萨老头将手里把玩的两个核桃在桌上一敲,众人歇嘴又把耳朵往前凑凑,“大家伙说说,幽冥殿做的是啥买卖?”他把手在脖子下一划,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皮一翻,道:“上了孤魂榜的,皆横死。王家主前天晚上还睡在那雕花楠木床上搂着他新收的小老婆,第二天大清早的,头颅就挂在了自家宅子那块御赐的‘王府’匾额上。”
“啊…”台下一阵轻呼。
“没意思,走了。”平哥对打打杀杀的没兴趣,屁股离了板凳,拿脚一踢,从钱袋里拿出大半锭白银,“嘭”地跺在桌上,向萨老头方向喊了一嗓子:“老头!”
萨老头眼尖,忙递眼色给伙计,冲这边一抱拳:“平少爷好走,照顾不周啊。”
要知道,这一大块白银,够买下他这小茶馆了。
“走什么啊,刚听出点味儿来。”小黑脸嘟囔着,抓了把蚕豆跟出来。
“咱平哥,性情中人。爱听郎情妾意,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庄洲摇着扇子当头开道,“这种江湖杀手组织搞个什么孤魂榜,每月更新,告示上所杀何人,何时何地均写得清清楚楚,听着都瘆得慌。”
“就是!”另一公子哥附和道:“与咱平哥的佳人榜相比,简直就是有辱斯文!”
一听佳人榜,平哥眼睛大亮,眉毛耸动,道:“万花楼新来了个姑娘,腿长腰细屁股大,虽是小家碧玉,实是艳色惊人啊…我准备让她上榜。”
几个小厮牵得马来,其中一匹锦辔华鞍的纯白色骏马最是惹眼,它主人平哥翻身上马,马上的骑士一身漂亮的时尚新衣,绣襟玉带,整个人透着一团潇洒风流的贵气。
另几个公子哥行头毫不逊色,一行人打马穿街而过,好不炫目招摇。
路过锦绣绸缎庄挂着白的琼林分号时,正值午市,街道两旁小吃店,脂粉铺子,卖染料、针线、花样子等等的小摊开了一溜儿。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们趁着乞巧节这两天出来采买些女儿家的女红用品,胭脂水粉等。这一行公子哥在道上飞驰而过,引得姑娘们纷纷驻足,隔着垂纱帽子偷瞄。
马儿脚步渐缓,几人大摇大摆在马背上晃荡,十几双眼睛在这些姑娘身上滚来滚去。
“一会上畅音阁听曲去不?”一人提议。
“不……不去。”庄洲眼观鼻,鼻观心,手里折扇挡了小半边脸。
“切,他……妈喊他回家吃饭呢。”小黑脸拖着音打趣,夹了下马肚子加速上前与平哥并驾齐驱,“平哥,去不?”
庄洲追了上来,拿扇子拍了拍小黑脸肩膀,“言武!”他眉毛微皱,“七月初七,你忘啦?灵素生日。”
平哥本名平灵素,因乞巧节生,名字也起得娘们了些。不过他打出生起这十五年来,吃喝玩乐样样精通,除了正经事什么都做,凭本事挣了个琼林城第一纨绔。以至于他平灵素的名号在琼林城叫出声来,都多了些流氓痞气。
“哎呀。”言武一拍脑门,“我这记性。”生日礼物还没准备,言武突然想起一个非去不可的约会,表示要告辞。正好过了前面的鱼市街向西一拐便是平府,大家就此分手。
平灵素刚走进鱼市街,就见到王婆和赵婆围堵在一间矮房前争执,一个清瘦的年轻小伙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我…我还没有娶妻打算,你们…”
光天化日的,强抢良家少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