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拂连日奔波又提心吊胆,想保持警惕不睡,还是忍不住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他的名字,一直在重复的叫。
他翻了个身,把被子骑在了裆下。
砰
什么东西重重的砸在了他头上。他激灵一下醒了。
屋里站着御迟,手里拿着论语,就是他在用书打陈拂。
陈拂有了种要被侵犯的危机感,坐起来用被子捂住全身。
“你要干什么?”
“君子,行,走,坐,卧,都要有样子,你看看你,把被子夹在胯下,身体七扭八拐,成何体统,咳,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御迟往外走,“大哥让我来叫你。”
陈拂看外面,天刚麻麻亮,这么早也不知道楚离天叫我做什么,会不会和杀害伯伯的凶手有关?
他不敢耽搁,草草的穿上衣服跟出去。
一条正南正北的街道,两边汉式民居,白青相间,都是独门独院。
陈拂踩着脚下的青石板路,刻着防滑的花纹。
御迟比他高过一头,体型在狐裘里看不出是胖是瘦。
陈拂抬着头和他说话,想打听出点线索,可他嘴严的很,一句也不肯多说。
两个人走到街道上最大的一座院落前,御迟停下了。
院落对称结构,红柱青瓦,横墚描金,绘有龙凤呈祥,两扇敞开的大红门两侧,立着两尊石雕神兽,青瓦中间挂着一块大匾,上书“空无边堂”,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陈拂看不明白,便问御迟。
“我们这个世界叫色界。由色界而上,复有四天:一空无边天、二识无边天、三无所有天、四非想非非想天。东海三座仙山,分别是蓬莱,方丈,瀛洲,每座岛上中间的位置,分别有一间堂,取的就是这四天的名字,空无边,识无边,无所有,你来时上岛的那座海叫无想海。咱们蓬莱正中位置的这座堂正是空无边堂。”御迟往里面走。
陈拂听出佛教用语,秦朝时佛教传入了没有。他这方面的知识不多,没想出结果,就和御迟走了进去。
正位两张太师椅,中间一张桌子,后面墙上挂着一幅岳母刺字,写着精忠报国,
下面对排桌椅,桌上摆有盖碗,靠墙一排架子,上有陶,瓷,翡翠,玛瑙,珍珠,玉器,却没有金银。
陈拂一看就是古代正宗的布局,他是懂画的人,那副画也不是现代仿的,可为什么挂在这呢?会不会是因为楚离天是会武功的,他们也有追星的毛病?
想不出个结果,可乐却突然冒了出来,见到架子上的东西,捡值钱的往怀里塞。
“可乐怎么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发财?”
可乐咧牙一笑,把最不值钱的几样放了回去,“怪不得楚玥那么有钱呢,原来整个镇子都是宝贝,小爷就少拿两样,咱们回去后也做点买卖。”
“亏你也是文物工作者,打起倒卖文物的算盘来了,放回去,不然倒卖先秦的文物,怕到时候你老爸也救不了你。”
可乐吐了一下舌头,老实的放回去了。
三娘和楚玥进来了,三娘提着一只青花茶壶,楚玥抱着只小梅花鹿。
二人还是红色长裙,只是楚玥头上多了两朵小黄花,显得很别致。
楚离天和玄同跟着走进来。
陈拂背对着楚玥,楚玥也不敢和他站在一起。
楚离天听说他俩的事了,知道两个孩子还在闹别扭呢。
“拂儿你过来,到伯伯这来。”
陈拂问:“你是在叫我吗?“
我在你三叔那听说你受了内伤,能让我检查一下吗?“
陈拂本来不想和他们关系太近,又抗拒把脉这种江湖术士的把戏,可今天在这位大汉的面前,怎么也硬气不起来,乖乖的伸出了手。
楚离天按着他的腕子,也不说病情,突然问:“拂儿你感觉我们岛上有坏人吗?“
这是个二难选择,陈拂无法回答,说是,心有不甘,说不是,还是心有不甘。憋屈了半天才说:“我对你们还不了解,这个问题能不回答吗?”
楚离天哈哈大笑道:“老三把你的事情都和我说了,我向你保证只要伯伯查到岛上的人和你的事情有关系,老夫亲手结果了他。如果是我女儿和这件事有牵连……”
陈拂看看楚玥,怕他说出后半句话,急忙打断他,“如果就连你都有牵连呢?”
“嗯,这个问题问的好。如果老夫有牵连,那就把你们全杀了,杀人灭口。”
“你是想说,如果是你做的,我们也活不到今天对吗?说不准我们还有利用的价值,这会还没到杀的时候。”
他以为这样一激,楚离天会发怒,楚离天却更大声笑道:“好小子,武功你不懂,但行军布阵老夫看你是有潜质的。这打仗最重要的是想到敌人前面去,要棋高一着啊。好,好,痛快,三娘满酒。”
三娘举起茶壶尴尬的说:“大哥只有茶,没有酒。”
“一会喝,一会喝。拂儿啊,先说说你的伤。你体内确有一阴一阳两股真气互不相容,你开始只会感觉到身上忽冷,忽热。久了会感觉到全身经脉胀痛,一个月后就会全身经脉爆裂而亡了。”
楚玥原本以为上了岛爹一定能救陈拂,可他也说出这样的话了。
“爹我们岛上不少千年的人参,万年的首乌。你救救他。”说着走过去摇晃楚离天的胳膊。
“大哥有办法救这孩子吗?”三娘往茶碗里倒水,全浇到了自己手上。
“昨天晚上我和三弟商量了医治的方法。我传给他一些内功心法,再加上三弟调制的药丸,就能暂时压制住他体内的真气了。如果想根治,还得找到老四,让他教给拂儿少林已经失传的上乘内功心法了。不过要拂儿在岛上多住些日子了。”
陈拂开始还以为自己真的性命攸关,听楚离天这样说,明显是想我留下来,肯定没安什么好心。不过他们人多,还不能现在撕破脸,应该先按兵不动。
三娘嗯一声,去给各坐位倒水去了。秦佩正好进来,看了一眼大哥悄悄的找了座位坐下了。
三娘把茶倒了一圈,秦佩先喝上了,楚离天招呼大家落坐,自己上了正位。
“今天把你们叫过来,是想讲讲过往,希望这样能解开蓬莱和拂儿间的误会。
陈拂坚着耳朵听,我和你们有什么误会吗?你女儿骗了我,你肯定比女儿更能变着法子哄我,我倒看看今天你是不是把杀人还能辩解出理由来。
楚离天深吸了口气说:“这件事要还得从我年轻时说起。那是在绍兴十年,完颜宗弼撕毁和约,集中兵力再次攻宋。岳将军派遣李宝、孙彦与金军战于曹州,又派遣杨将军、牛皋等领兵前去接应,与金军大战,大破金军二十万,完颜宗弼败走。
金军统帅完颜宗弼不久之后又会合龙虎大王、盖天大王及韩常等十二万大军的兵力进逼郾城,在临颍驻扎。刘锜告急,朝廷就命岳将军前往救援,岳将军派遣张宪等先去救援,又派遣杨将军、牛皋等分布经略西京等郡。
岳将军派儿子岳云抵挡金军,激战数十个回合,金军支撑不住。杨将军单骑独马冲入金军之中,准备活捉完颜宗弼但没有抓到,杀死金军数百人后返回。而后杨将军与李璋率领三百名骑兵,分为两队靠近临颍。杨将军在小商桥同金军遭遇。
我和三弟听说了这件事,一路北上去援助杨将军。
杨将军与金军大战,杀死金军士兵二千多人以及金军将领万户撒八孛堇、千户一百人。但终因寡不敌众,中箭无数而死。最终只留下了我们三十几人。
我们一路退到了乡南桥村,才见到这里惨不忍睹,到处是尸体,只剩下了一条空村,真是造孽啊。
他喝了口茶,继续说:“金军又进攻几次天黑了退回去围住了村子不再进攻。我们找了间能藏身的屋子。我守在院子中看到金兵点起了篝火,心里料想他们不会再攻了,但又怕他们趁我们睡着了偷偷进村,不敢回去睡觉。
我也知道面对这数十万的大军,我们几个人是插翅难飞了,只等着一早金兵再次进攻时奋力一博。
突然金军营中人影攒动,有人用女真语喊着“偷营”,我爬上了土墙,一条身影飞奔进了村,腋下和手里分别拎夹着四件东西。
我怕是金狗来了,抄起了长枪转身下墙,挡在了那人前面。
那人不由分说就与我动起手来,他一身金人打扮,功夫却十分了得,在他腋下和手中均有东西的情况下,居然和我打了个平手。
三弟听到声音出了屋,见我和人在打斗,急忙上前帮忙。
那人一见三弟的装束“疑”了一声道:“你们不是金人?”他拉下了头上金人的头盔,我看到原来是个大和尚。
三弟也收起了兵器。
那人问道:“你们是?
我一抱拳通报了我们的姓名,又问他叫什么。
他放下腋下的东西,原来是四个酒坛。
他说:“我叫济沅,请问杨将军在吗?”济沅便是我的四弟
三弟拍他的肩膀,悲愤的说:“你就是名振中原的少林神僧济沅?你来晚了,杨将军他战死了!”
四弟身体一震,拍着大腿说:“听说杨将军被困,我是来相助的。咳!”指着地上的酒坛说:“这些是我给杨将军准备的。”
我和三弟让四弟进了屋。我指着地上一地的伤兵说:“只剩下我们了。
四弟叹了一口气说:“杨将军是何等的威风想不到今天……”
他拿起一坛酒拍开封泥封,凄声的说:“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黑。”单手拿坛一仰脖子一大口酒灌了下去。
我和三弟听到四弟在以李白的诗来悼念杨将军也纷纷举起了坛子,三坛酒下肚我听到了鸡叫,窗外已经到了清晨。
我们都有了几分醉意,我对四弟说:“我看你身手不错,自己突围出去吧,不要让我们连累了你。”
四弟醉醺醺的说:“来了,就不走了,杀他几个金狗,就算死也可以再和杨将军相聚了。”
三弟一拍而起说:“痛快。”举起坛子,把坛中的酒一饮而光。”
我们料定金狗天亮一定还会来攻,我在村口戳着长枪等金狗,三弟在我的身边手执一柄袖剑,却不见四弟的身影。
我们等了一会不见四弟,金狗却到了,二三百人的队伍集结在村口。他们远远的看着我们,并不进攻。骑马的将领和马下一名金狗说了几句,那名金狗便向我们走了过来。
我知道这名金狗是来向我们议和的,老夫就是战死也决不干那投降卖国的买卖,他到了跟前一枪刺了他个对穿。
金狗首领大怒,一声令下几百人同时向我们攻了过来,我腹背受敌和金狗打在了一起。
三弟医术高明武功却是不行,他上阵便吃了亏被几位金狗围到了中间,眼见就要死在金狗刀下了。
突然飞过来三个酒坛正砸中了几位试图偷袭三弟的金狗。”
四弟怀中抱着一个酒坛落入阵中,他身形微晃,脚下步子纷乱,左手抱坛,右手空握,在阵中打起了醉拳。
金狗上来百余人把四弟围在中间。
四弟一声闷喝,沉吟道:“怒发冲冠,凭栏处。”酒坛往空中抛起,使出一个魁星踢斗,将酒坛踢向了我。
我伸手接住喝了一口酒,再看四弟身前的百余人早已被他打翻在地。
我大叫一声:“好俊的功夫。”手中长枪一抖几十名金兵倒在了我的枪下。我大喝道:“潇潇雨歇,抬望眼。”
斜眼看到三弟又被金兵围住了,身上的衣服已经红了半边,一位骑兵从阵中策马而出,一柄长刀斜斜的劈向了三弟。
我一枪剌穿了两名金兵,挂着他们把我面前的金兵向前一推。酒坛出手正砸在骑马来的那位金兵的头上,金兵被砸的脑浆迸裂一声闷哼掉下了马。
酒坛弹到了三弟脚边,三弟用脚勾起,手在酒坛中捞了一口酒放入嘴中,大声叫道:“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哈哈哈哈……”把酒坛踢向了四弟。
四弟轻轻用臂转动酒坛,酒坛转着落到了地上,四弟一手托头胳膊撑到了酒坛上,身体侧躺了下来。他用手猛地撑地横着弹了出去,面前的金兵被他踢倒一片。”
此时金狗的援兵到了,我们三个人都杀红了眼,体力慢慢支撑不住了。
我给三弟使了个眼色,三弟知道要拼死一博了。
四弟把酒坛举过头顶,两手用力把酒坛挤的粉碎,剩下的酒洒了出来。他抬起头接着酒晃着脑袋喝了几口,酒淋的他满头都是。衣服突然鼓了起来,从嘴中如雷般的吼出,“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三弟对着我大叫道:“狮子吼。”
但已经晚了我被四弟闷雷般的声音震的头晕眼花,金兵也是纷纷的去捂自己的耳朵,马被惊到纷纷四处逃窜,有的马镫上还挂着金狗。金狗之中有一马两蹄朝天,马上的人惊的不知道应该是捂耳朵,还是把马控制住。
我看此人盔缨正是头将,也不顾头晕了,用枪撑地上到了一名金狗的身上,踩着前面金兵往主将的方向跑。
快要离近他时把枪向前一抛。用手撑着脚下金兵的头,把身体倒过来,枪让我加力蹬了一下,把前面的头将的马从马颈穿入,连着头将串着了一串,手下的金狗也被我拧断了脖子。
众金狗缓过神的时候首将已死,便四下逃走了。我和兄弟二人向着天大笑起来,身体一软都瘫到了地上。”
陈拂和可乐听的目瞪口呆,怎么说的就像电影片段一样?实难让人相信。
可乐假装清清嗓子说:“得得,一个说自己是民国的,你们又说自己是宋朝的。你们跑这跟小爷玩穿越来了,要是宫穿还能哄妹子,可你们这叫什么穿呀?赶情劳苦大众全穿越到现代来了,你们全来了,我们这八百万农民工怎么办呀?”
陈拂扫了一眼楚玥,脸上还稚气末脱,怎么看怎么也不像古人,如果楚离天说的都是真的,我这叫千古一恋,还是叫千古一骗呢?
再看楚离天,竟然眼圈有点红了,像动了真感情,如果是假的演技还真是不错。
他猛的站起来,举起手掌拍在桌子上。
嘎巴
百年红木桌子四分五裂。
他厉声道:“我们安抚好了伤兵,知道得找到岳将军把事情说清楚。可到了岳家军才知道,岳将军被秦侩那狗贼,用十二道金牌招回,关在大理寺在风波亭被害死了。侩狗贼人人得而诛之,只可惜了我大宋的大好江山和岳将军杨将军这样的忠臣了。”
可乐站也站起来挥舞着双臂。
“对千古奸臣人人得而诛之,岳将军万岁,万万岁。”
三娘过去倒茶,“你小子嘴老实点,再胡说八道,小心这一壶水都浇你脸上。”
可乐把嘴从左到右拉了一下,老实的坐下了。
御迟拿起盖碗,撇了撇茶沫,轻咳了两声说:“当时我看大哥带了两个兄弟来到了我那,就知道出事了。
“玥儿这孩子从小没娘,我在外带兵打仗就把她托付给了二弟,这些年二弟又当爹又当娘真是辛苦他了,当时我就让二弟领着玥儿连夜回了岱山老家。”楚离天刚刚缓和了些,担起这些事,又暗暗叹了口卸。
楚玥转过头去,背对着楚离天说:“爹你不要说了。”拿出手帕,轻轻的擦眼泪。
陈拂被搞的莫名其妙,怎么又搅到别人的家事中来了,这段时间活的是够累的。但楚玥确实哭的真切,不像装的。
陈拂满脸通红,眼神游离不定,玄同看出了他的心思,冲他摆了摆手。
陈拂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此时确实不是我再动感情的时候,伯伯的事一日查不出凶手,我就一日一理楚玥,他定下心,稳稳的靠在坐椅上。
玄同对他笑了笑说:“我们回到了岱山,二哥靠教村子里的几个孩子挣些家用,我和老四天天打打柴,拿到集市上去卖。虽然也可以勉强的生活,但也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老四几次想去劫些大户富商,都被大哥拦下了。玥儿这孩子懂事,知道家里的人没有能力挣钱添补家用,偷偷跑到邻村和二姑学了刺绣。
这孩子手巧,绣出的东西跟活的一样,没多久名声便传遍了十里八村,我们家门口门庭若市,每天都要排出很长的队伍订玥儿的绣品,当然其中也不乏好色之徒,想要看看玥儿,都被老四打发了。
一天晚上玥儿在家里赶活,突然外面传来了村民的惊呼,我一时好奇领她出了屋子,看到远处的海上有两只怪兽在缠斗,它们身形巨大无比,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更奇的是都能喷出火来,打斗的声音震耳欲聋和打雷一样。不多时其中一只着了火掉下了海,另一只好像也受了伤斜斜歪歪飞走了。村民们都大声称奇。”
三天后我领着玥儿和村里的孩子去海边玩。老四气鼓鼓的跟在后边,他听说边关又失利了要去帮忙,但大哥说什么也不肯,他生了一夜气,早晨被我强拉出来的。
一个孩子突然叫道:“那里有个人。”
我和老四看到沙滩上爬着一个衣着古怪的女人,一半身子泡在海里。
老四跑过去把她拖上了岸,看着她的脸痴痴的傻笑。
我知道老四不懂医术,过去把了脉,生还的希望已经很小了,对老四摇了摇头。
老四说:“还是背回去吧,再想办法。”回到家又问我:“三哥,还能救的活吗?”
我摇头说:“到可以配制大续命散给她吊命,这方子专治八风十二痹。但这药里少了一味人参,别的都是现药。”
本来人参是很长见的,但当时正值兵荒马乱,很多药铺都关了门,领着一家老小寻太平地方去过日子了,大户人家想找人参都是很难的事。
老四和我讨了方子,连夜到了临安府盗了七家药铺把这药给配齐了,这才保住了姑娘的一条命。
姑娘醒来后我们才知道,她听不懂我们的话,她的话我们也听不懂。她时不时的还跑到海边发呆,几次抢了渔人的船要下海,我们这才知道姑娘是会功夫的。
姑娘和我们在一起住了一年,二哥帮他学会了我们的语言,这样我们才知道了关于他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