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穿过花圃,便看到素来冷清的村长家,今日桌前围坐着二十三个人,激烈的争吵着什么。
大伙儿抬头扫了一眼,又继续加入那场争吵中,这气场宛若圆桌会议。
但看的张弛嘴角抽搐,眼皮直跳。
见过泼妇骂街吗?
现在的情况比那好不了多少。
三个大婶大妈正对着今日一块来的那两个中年男子狂喷,口水飞溅,就差起身叉腰,破口大骂。
张弛对其中一名可是印象深刻,名声可是如雷贯耳,人称南囫囵胡同金花大娘是也!
曾经创下,对街连续叫骂十个小时不带喝水的记录,起因只是那家人养的一只鸡偷吃了她家的米。
附近小胡同的人碍于金花大娘的凶名,哪敢出来劝和,骂是骂不过,打是打不得,一个今五十岁的老太太敢动手?
搞得那家是男默女泪,乡里乡亲全部崩溃。
最后那家男人把那惹祸的草鸡提溜出来,当着金花大娘的面,一刀剁下脑袋,大吼这下你满意了吧?
没了脑袋的草鸡,到处乱扑棱,鲜血飞溅,当时场景很是恐怖。
张弛躲在妈妈身后,抱着妈妈大腿,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金花大娘见状,这才气沉丹田,收功回家。
后来还“贴心”的给这家男主送来自制的调料,让那男人把鸡炖了,给这家女主子熬点“心灵鸡汤”。
好好补补身体,有喜了还出来抛头露面,跟她一个老太婆骂街,有失身份。
那男人起初不信,以为是老太婆故意恶心人,直到半个月后,媳妇儿出现妊娠反应,才知真的有喜了。
那男人是又惊又怒,惊得是老太婆怎么知道媳妇儿有喜的,怒的是有喜了还那么气自家媳妇儿!
根据金花大娘和人玩马吊牌时八卦,说那女娃子血气不顺,自己那么吵也是为了激发那女娃的血气云云。
至于是不是胡诌,恰巧碰上,送调料是不是故意气人,还是真的关怀,这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以后金花大娘有了八仙姑之一的称号,骂你半天还是为你好,乖乖受得,惹不得!
张弛又扫视了下,呵,除了老爹和一块回来的两男人,还有十一个面生的,个个都是村里响当当的人物!
威望极高的村长不用说,
村北做棺材的郑老头,人称“响死人”,因为一次除夕夜的时候做棺材,路过的人看到询问大过年的晦气不晦气,这郑老头说
“有人死了,自然就得做棺材咯!”
隔天大过年的真的从镇上来了一家人,哭得要死不活,小两口带着孩子回娘家过年,出了车祸,死于非命,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种事时有发生,郑老头一做棺材,不隔几天必定死人,这凶名就逐渐变得传开了,弄得他家附近都不敢住人。
好歹他儿子早早不上学,去外地打工,要不然在学校也肯定是被孤立的怪物存在。
羊倌儿李老头,乡村版的驯兽师,不管是多野的驴子,经过他这么一调教,必然是服服帖帖的。
绝笔画手赵大爷,无师自通,画山画水画秋风,都是一顶一好手,是张弛,他们村的退休美术老师,就是那些去外地学画画的,不时还回来向他请教。
其余也不多讲,就知道两字,牛X,足够了。
“鼻子怎么了?”
老爹见张弛鼻孔塞着卫生纸,走过来询问。
“上火了”
“上火?”
“嗯”
张弛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张弛老爹看了旁边林珑一眼,林珑别过头去,快步溜到她师傅旁边。
张弛老爹低笑一声,也不多说什么。
“没带贡品来?”
“没有,那会儿刚蒸上。”
“那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妈让我出来的。”
“看来你妈想通了。”
张弛父亲点点头。
“爸,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张弛已经被父母的怪异举动给吓着了。
“这事儿一两句话也说不清。”
张弛他爹苦笑,
“今个晚上的祭山神你也来吧,我把事情都告诉你。”
“祭山神?什么祭山神?”
张弛茫然,这可是第一次听说。
“祭山神,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有啥不懂的?”
“爸,不带您这样的啊?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祭山神十年举办一次,上次举办的时候你还小,当然不记得。”
“爸,您别蒙我,五岁起我就记事,怎么对这事儿没印象?”
“那时候你年龄不够,不能参加,也就没和你说。”
祭山神至今已经有五百年历史。十年办一次,为期五天,村里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者自荐,再由长老挑选。
“这都第三天了?”
张弛很扎心。
“弛子来啦,快进去搬个椅子坐。”
村长头发花白,身骨瘦削,但那双沧桑的眼中还透露着精光。
“村长,您忙您的,不用管这小子。”
“赶紧回家帮你妈烧火去。”
老爹转身对张弛道。
“哎,让他在吧,既然你们两口子下了决心,那就多让他了解点,还是有好处的。”
村长摆手,
“刘家小公子,让这小子听听,应该不妨碍吧?”
村长收回目光看向中年男子。
“张伯您客气,在下只是外人,怎么做,自然还是您决定。”
中年男子回以微笑。
“哈哈,好好,来,起山,给你儿子搬个椅子,让他也过来坐。”
张弛老爸点点头,示意张弛乖乖听村长训话,转身进屋搬椅子。
张弛心潮澎湃,这种只有电视电影中才能碰到的事情,居然真的让他给碰到了。
“村长,大娘没在家?”
张弛努力掩饰自己的激动。
“去帮你晴子姐看孩子了,你呢,学校放假了?”
村长仍然笑眯眯的看着张弛,似乎知道张弛的真实用意。
“还没,得考试,我有点事先回来一趟。”
“学业最要紧,好好读书。”
村长笑笑,示意张弛坐下,
“我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不知道您那边是什么意思。”
“王局的意思是,出土的文物能不能归国家所有。”
中年男子沉默片刻后说道。
“呵呵,王局这话真是在我意料之中,又在我意料之外。”
村长神色不变,微笑思索。
围坐在一旁的大爷大娘可不干了,均面有愠色。
“你们口气也太狂了,要是无主墓地,你们挖掘也就罢了。”
老郑头冷笑,
“现在好,我们张家村历代祖先埋葬这里,陪葬的物件,现在你们也要当做国家文物,给上缴上去?”
“哎,老先生,话可不能这么说。”
旁边的六柱连忙圆场,顺手掏出一张纸巾,无奈的擦了擦脸。
“我们王局的意思是,希望能协助你们妥善保管文物。
对于其中危险的,有重大文物价值的,你们可以开出合理的条件来交换。”
“狗屁,由你们保管就是你们的了呗?”
一旁的金花大娘坐不住了,腾的起身,捋起了袖子,嘴角一咧。
“大姐,您别激动,听我们慢慢说。”
六柱头疼,和老人家谈话很是伤神。
认准一个死理,东西是他们老祖宗的,凭什么拱手让人,无论怎么说都会绕回这点来。
“咱们国家文物法就是这么规定的,你们到时候可以拿出证据。
证明是你们老祖宗留下来的,自然没问题呀。”
“证据?宗室祠堂内供着二十代代列祖列宗的灵牌,家谱,陪葬名录,这还不算是证据?”
老郑头气的吹胡子瞪眼。
“你们这摆明着要抢!”
“大爷您消消气啊,具体怎么样,我们几人说了不算,这得上面那些人和专家鉴定才行。”
“那你们来是干嘛,找你们管事的来。”
“文文。”
村长阻止大娘继续说下去,
张弛看了一眼被村长称为文文的大娘,差点忍不住笑喷。
“这事儿不急,具体怎么定,当然是要和你们商量着来的。
但一定要给我们一个公道,要不然,拼上我们的老命,也要讨个说法。”
村长面沉似水,锐利的双眼打量了两人片刻。
“张伯,这个是一定的。”
村长注视中年男子片刻,将视线移开,叹气。
“远来的是客,别的大道理我们不懂,周到待客我们这些乡巴佬还是晓得。”
村长转头看向另一个大妈,
“胡戈他娘,你那边不是有空房吗,这几日他们就住你那儿边,吃住你就多照应着些。”
“哎”
胡大妈点点头,尽管脸上大写着不情愿,还是应了下来。
“行,这事儿先放一边不谈,今晚上的祭山神,几位有兴趣的话,可以来看一看。”
“哎呦呦,张伯,那真是太感谢了,三生有幸啊!”
“客气客气,一些迷信活动罢了,到时侯还请各位宽待,不要给我们这些乡巴佬扣上搞四旧的大帽子,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可经不起折腾奥。”
张弛汗颜,这距破四旧都过去多少年了,村长还提这事儿,思想一点都跟不上时代步伐。
不过好在,即使这样,柳槐村在乡镇上该享受的国家政策,也没有因此被克扣落下。
“看啥呢?”
老爸看张弛左右张望。
“二黑刚才进来了,现在不知道跑哪了。”
张弛小声道。
“奥,估计去后院了,一会儿再去找吧,好好坐着。”
张弛老爸神色严肃,张弛也不好再说什么,正襟危坐,听着一群老狐狸互相扯皮,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