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神主没把宏正放在眼里,拉开了雄辩的架势。
宏正面对神主,也有几分谨慎。
“你们号称高于佛,高于道,你自称是弥勒佛的弟子,你怎么不知道,佛家本身就不承认有创造万物的神。”
佛教主张真正的平等,没有排他性,也不与人争一席之地。如此也有三千年了。你们白莲教也就百余年,却屡闹教乱。你却自称是佛的弟子奉行佛的旨意,这岂不不是自相矛盾,冒名顶替吗?”
“这正说明佛家在我们之下。”
“既然你比佛高,有先知万能,为什么被县衙抓了来,还进了大牢?”
“我当然知道,但还知道衙门关不住我,所以我走一遭衙门,也是想见识县衙。这也是我太慈悲了,所以才落得如此一场。”
宏正轻蔑地一笑,“好吧,咱们不说佛也不说道,就说你这个创世主。你既然是创世主,那么你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这还用问吗,我是从天上来的,你有什么疑问吗?”
“这贫道就不明白了,你是神主,如何是个人形?”
“道人此言差矣,本神主创造了人,人形是本神主创造出来的。”
“如果说是你把人造出来的,你又是谁造出来的?”
“天上的神都是这样。”
“神主又自相矛盾了。按照你说的,他们也是你创造出来的。就连你的教主弥勒佛也是从人修来的。那么你们到底谁是谁的弟子?你创造了人,人成了佛,你却说你是佛的弟子。你的异论,如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天上的神也是来自于人,同样,没有这么多的民众,你能做神主吗?你出自百姓,却为害百姓。不管你是什么教,都是要适应天道,造福苍生。像佛教的‘庄严国土,利乐有情’,道教的‘慈爱和同、济世度人,’儒教的‘克己善行’,***教也看重‘善行’。你们号称弥勒教,却违背了弥勒佛本有的大慈大爱,你们自诩是创世神主,可是你们面对一切都说一不二,自己在否定你自己的创造。这又是一个自相矛盾。”
“我们比什么教都更进了一步。正好适合未来,我们的未来,也是大明的未来。”
“不对。你们要挟官府,盘剥群众,破坏家庭,还装神弄鬼,诈骗钱财,致摧残人命。你们现在的权势欲已经发展到了敌视所有违背你们意愿的人,包括官府,所以敢如此胆大地对抗官府。”
未来神主听宏正这么说,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教徒,又辩解道:“我们为的是天下教民的福祉。我的教民不会听你妖言惑众。”
“这里哪有众?再说你说的福祉,其实就是你们这些人的福祉。你们不想生产,却想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看看你的这些教民,原本都是心地善良,勤劳做工,默默耕种的百姓。如果不是你把他们带进了歪门邪道,他们都是很好的庄稼人,很慈悲的佛教信徒,很明智的道家弟子,甚至是知书达理的儒家文人。他们都不是以天下为私,不是以不同信仰的人为敌。而现在,你把他们教化的持刀弄杖,欺压手足,抛弃父母家庭,来为了你的未来神国舍命。”
神主本来想拖延时间,等待教徒们聚众而来接应,所以才耐着性子和宏正说话,可是他看看天色暗了下来,却不见来人。一边倒的对话,让道人他揭了自己的老底,他感到了被动,心中火起,便耐不住劣性,目放邪光,抽出佩剑,指向宏正。
宏正知道自己的危险,转身就走,未来神主拔腿就追。宏正不向己方阵中走,却往夜幕欲垂的旷野跑去。
三旺看宏正和神主辩说,目不转睛,耳不移向,丝毫不敢松懈,忽然见师傅抽身就走,神主紧追不舍,急忙喊肩上的太小儿。这才发现太小儿的神态不在脸上。
太小儿趴在三旺的肩头,自己也不能帮师父,闲心难耐,让三旺看住师师父。自己伏身起灵,飘在天上,正看见弥勒菩萨压住了云头,也在观阵,看见了太小儿,掷出一朵莲花,把太小儿接到身边。
“大胖佛,你说我师父单独和那个秃头神主说话,说完了怎么办呀?”
菩萨说:“你看看未来神主的那些教徒。”
太小儿拨开云角,低头一看,见那些教徒们一个个心浮气躁,神魂无主。又见秃头向师傅追了出来,急忙喊道:“不好了,他追我师傅了,这可怎么办呀?”
菩萨说:“那神主追你师父,离开了他的院子,岂不是一个机会?他现在恶气撞顶,神魂不定,不用别人,你就能把他抓住,还用我出手么?”
太小儿忽然明白了菩萨的意思,他一感觉,探得了神主心中烦躁,方寸不周,气机横窜,灵窍失关。太小儿心里一紧,有了数,他纵灵而起,一头扎向神主,正骑在了神主的背上。
未来神追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后背发紧,沉闷的感觉压在心口上。他有了一丝恐惧,急忙停下脚步,回头看,自己的教徒们,没有一个跟来的。他忽然感觉孤单,心里慌乱起来。回身就走。太小儿已经占住了他的灵窍,在他眼前释放幻觉。神主眼前幻光烁烁,虚影频频,左边一道闪,右边一声嘘,迎面一丛枯草,似鬼影晃过,远处两棵树,如人形走来,他心乱神慌,看眼前只有一条小路,却不是来时的路,路尽头,县令当道而立。
“呀!我怎么跑到这来了?”
县令看未来神主跌跌撞撞向自己跑来,也拉开了架势。
“把他拿下!”
县令一声喊,两个衙役直奔神主。
神主手上虚晃宝剑,脚下步履蹒跚。昏暗的身影,也没了刚才的矫健。神主想走,却见军兵围了上来,当头两个,一个抡杖拦腿,一个举棍打剑。太小儿纵灵布影,将抡杖的幻影斜向秃头头顶,举棍的风声也祭在神主脑后。未来神主举剑拨杖影,向上拨了个虚空,回身破风声,横空扫了个无影。神主手中剑,两出无应,脚下却毫无防备,一声闷响,站立不稳,屈膝扑倒在地,手腕一震,小臂一沉,剑也没了踪影。众人齐上,将他按在人堆里。
宏正喊住众军兵,露出了未来神主。
太小儿见神主倒地,抽身而起,回到了三旺肩上。
神主恢复了元神,刚才的过程,却是一片空白。他睡眼惺忪的样子,看众人把他按住,说道:“我怎么会在这?”
县令也不知内情,说道:“你自投罗网,不请自来。”
宏正也没想到太小儿对神主的篡灵,太小儿能让神主失魂落魄,束手就擒,心里格外地高兴,他对神主说:“恶人称霸靠刀剑,贤人服人靠德行,有佛有道之人,靠修行的功力,无影无形,无声无息,便会将恶人拿了,这你都不知道,是因为你没有修为,被擒了也是很正常的。”
神主说:“你们是用妖术拿了我,这不算你们英雄。有本事咱们真刀真枪的干。”
宏正说:“你若是真正的佛教的神主,应该知道这最普通的小法术?只可惜你这么大的人物,不仅对这法术一窍不通,还说这是妖术。可见你什么都不是。你若是弥勒佛的真弟子,把米勒佛的法术用出来,我们也见识见识。”
太小儿听师傅这么说,担心地说道:“要是和他比力气打,我这么这么小,怎么和他打呀?”
宏正听太小儿这么一说,又来了话题,他对神主说道:“你看看,你的对手就是我这个小童子,你要是懂得一点儿佛法,或者明白一点儿道术,也不会败在孩子的脚下。你人高马大,舞刀弄剑,一样斗不过一个有道的童子。”
县令说:“胜败由天定,天不容你,你就难逃法网。还是回到县衙听审吧。带走!”
衙役一拥而上,将神主又绑了个结实,推上了回县城的路。
几个军兵,押着放下了武器的教民,来到了宏正面前。
一个军兵说:“道长,刚才你的话,太神奇了,让他们都想通了,他们愿意脱离未来神主,回家务农。只是那个话都听不懂的傻大个儿不服。”说完,把傻大个推到了宏正面前。
“你们别高兴的太早了。”傻大个儿说,“神主招人来,就是上百人,你们这几个人,就是整个衙门,也都会变成我们的俘虏了。”
太小儿一听,当真起来,对宏正说:“师父,那怎么办呀?”
宏正对大个儿的话并不感到奇怪,他反问太小儿道:“我也看见你去见菩萨了,菩萨怎么说的,他没说这事吗?”
“没。”太小儿说,“大胖佛说我就能把未来神主抓住,不用他出手了。我就回来了。”
“这就对了。只是你着急了,菩萨后面还有话,他没说完,你却没听就回来了。”
“那我再去看看。”太小儿说完往三旺肩头一趴。真灵飘起,见祥云还在,和菩萨说了话,没有片刻,一去一回,灵复原身。太小儿复睁眼喊道:“弄明白啦。”
原来,弥勒早就知道未来神主想召集教徒,他看神主派出了随身的快腿和尚亲自去办。弥勒想阻止神主的安排,却也一时拿快腿和尚没有办法。
一个时辰过了,通向艾可村的原野小路上有了人影。教民们东来一伙,西来一帮,当地教民,都是些善男信女,多也心性平和。
弥勒看了聚来的教民,有了主意,便显出法术来。菩萨之心,善意融融。恢恢佛光,深入人心。
百姓本性善,来艾可村也是听快腿和尚诈传。教民们走在暗色的路上,正受了弥勒一丝善念,有所感悟。天下皆善缘,善心息恶念,他们也不信未来神主会暴走牢狱的神奇,也知道对抗官府不该是善民本原。大家被弥勒幻念掷来,软化了心神,抚柔了心志,邪心俱散,安神静念。百姓们也有拉家带口的善民,也有奉养老人孝子,还有劳累一天的农人,谁愿意放着安心平和的日子不过,更不想夜走他村,投身危险。
教民们有人一呼,众人觉得此行不对,便有响应,大家来而又去,聚而复散。
快腿和尚,周游了附近村庄,召集教徒,觉得也能调集近百人了,便回到了大院。不想,到了天黑,也无一人前来,回到艾可村,才知道神主被官军带走了。他刚想离开,也被官军抓了。
太小儿回到宏正面前,把菩萨的暗中相助,说了一遍。
宏正一声感叹未尽,快腿和尚和大个子被带到了面前。
大个子早就看见了太小儿,嘿嘿一笑,喊道:“这小神孩又来骗我,这回我可不会再上当了。”
太小儿嘻嘻一笑,“我还没说话,你已经被抓了,这回你怎么怪我?”
宏正看大个子的憨态,知道他心无邪念,忽然想起了越狱之事,问道:“你和你的神主在县衙是怎么出来的牢笼?”
大个儿笑道:“那破木桩子哪能拦住我。你们要是再把我关在里面,我还能砸开牢笼给你们看。没有这两下子,神主怎么会看上我呢。”
宏正对快腿和尚说:“你们不可能一个教徒也招不来吧?”
和尚面无表情,眼睛往村外看去,看得出他心中还在因为没有来人而恼火。两个教徒相互看了看,说道:“神主有几个人,一定能来。”
宏正一摆手说:“行了,你们也先到县衙委屈一夜。明天就有了分晓。”
夜深人静,众人到了县衙,大家饥肠辘辘,困意浓浓,却来到了“正大光明”匾额下。县令不用任何准备,便要升堂,连夜审案。
丧魂落魄的神主,嘴还很硬,他拒不回答县令的问,反问道:“你们用了什么迷魂大法把我抓了?我追赶道人,怎么就突然被压在了人群下的?有本事咱们刀对刀的干。”
县令举起惊堂木,大声喝斥道:“大胆的贼寇,如此猖狂,我还没有问你,你却和我叫号。来人!给我大刑伺候。”
宏正急忙拦住道:“且慢!我来问他。”宏正走到未来神主面前说道:“你已经是阶下囚了,还妄称神主呢。你如此猖狂,也不过是我这个小童子的手下败将,连一个孩子的顽童小计也玩儿不起,你还妄称神主,还有什么脸面见你的教民?”
太小儿一听,来了兴致,他上了公案台,盘腿一坐,又拿出了判官的架势,小手一指,说道:“秃秃头儿,你知罪吗?”
神主看了看太小儿,脸上也泛起了轻蔑的怒色。显出一副没有把太小儿放在眼里的表情。
太小儿看神主不理自己,又接着说:“你还给菩萨脸上抹黑。弥勒佛也是宽宏大度。菩萨宽容你,我可不宽恕,菩萨不判你,我判你。”说完,拿起惊堂木,拍出了一个响儿。三旺站在旁边,忍不住地笑,却见太小儿小嘴儿嘎巴了一下,往下没有词儿了。他有向太小儿摆手,又指了指县令,意思是说:你赶紧下来,好让大人审案。太小儿没明白三旺何意,扭头看了看县令,忽然表情舒展了,冲着神主喊道:“我判你,我判你,本案由县衙大老爷说了算。”
县令扭头看了看太小儿,心里的笑,没露出表面,顺着太小儿的话说道:“罪犯听了,就凭你这点儿连小孩子也斗不过的本事,也把本县给懵过了,现在被擒,不容你狡辩,刚才小神仙已经说了,这叫金童传谕旨,现在是由我说了算,我就来一个先斩后奏,你还有什么本事想使出来,就在牢笼中去施展吧。本官看你还有没有这最后的机会了。”
太小儿听县令说话,觉得比判官的气势还差的多,便来了词儿,小手一指神主,喊道:“秃秃头儿,还不快快如实招供,免受刑罚。”说完伸手又去拿惊堂木。惊堂木县令手里,他看太小儿想用,往前一递道:“使劲儿!”
太小儿人不大,力气不小,果然用出力气来,一声响,满堂回声。这一声不但没有让公堂静下来,反倒起了一阵叫好声。太小儿正得意,见三旺暗中摆手。
三旺看太小儿又没词儿了,心中急,喊道:“见好就收。”只是在公堂上,他只动了动嘴唇,没有出声。
太小儿耳灵,已经听的真切了,学舌喊道:“见好就收。”
堂上众人一听,笑谈声又起。太小儿不知何意,又举起了惊堂木。忽然也感到了“见好就收”不说判词。这是三旺说我呢,太小儿明白了,一抖小手,把惊堂木递给县令,翻身下了案台,扑向了三旺。
“见好就收就对了。”三旺抱住太小儿说,“再往下就是审案了,你说不上话,那就太多余了,也太丢面子了。”
太小儿“嘿嘿”一笑,趴在了三旺的肩头。
公堂上一阵笑声过后,县令也板住了笑脸说道:“天上的事我管不了,地下的事我也管不着,可是人间的事我不能不管。”他一拍惊堂木,喊道:“罪犯神主,你诈骗钱财,破坏家庭,蹂躏女性,拐骗良民。私设牢狱,杀人害命。现在又调集教徒,聚众闹事,对抗官府,罪在不赦。”他举起惊堂木刚要拍案,身后师爷急忙上前喊住县令。压低声音说道:“大人,这就结案,还少了过程呢。”
“这还要过程吗?传证人就是传我。我就是这一夜的证人。神主敢抗拒公堂,伤人越狱,还敢抓官府的人,我是堂堂的县令,竟然也被他抓了,这等对抗朝廷,岂不是造反吗?这可不是我独断专行,有我在,连案子也不用审了。”说完,县令把大笔一挥,自顾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