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一行人已经进了村。
李老汉的老伴儿听说自家的船被一个道人送回来了,满脸的喜色。和宏正打过招呼,见了太小儿走来,又喜又疼。
“这娃才几个月呀,怎么都撒开手了,你们怎么不心疼啊?”一边说一边蹲下来,抱起了满脸困乏的太小儿。老太太疼爱地唠叨着,把太小儿抱进了屋里。太小儿躺在了床上,没有了动静。
李家摆了一桌农家宴,感谢宏正送船。李老汉要祝酒,宏正让三旺应对。李大娘喊住老头子说:“你们喝酒说话小点儿声,这还有睡了的孩子呢,别惊着他。”李老汉被老伴儿的话提醒了,对三旺道:“你们说鬼的故事,这就是一个。”
老太太道:“你又要说什么,别给人家胡乱说。”
李老汉没有理会老伴儿,说:“我们前街的王家,有个还不到一岁的孩子,白天好好的,到了晚上睡觉就哭闹。”老太太说:“白天也闹,没个准时候,闹得一家人不得安宁。你们能人来了,能给看看最好,也免得大家都受扰。有人说是闹鬼,可是谁也没看见。”李老汉道:“看你,不让说,你却说的比谁都邪乎。”
宏正笑道:“你们最好别看见鬼,若能看见鬼了,睁眼闭眼都是鬼,那就真的不能安生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急忙把油灯挑亮了,“看你们说的,比俺想的都吓人。”
三旺道:“别害怕,一岁的孩子闹鬼,他能闹到哪去。如果让我赶上,我倒要看看这鬼究竟是何模样。”
宏正知道三旺比谁都想得到答案,也觉得鬼魔小孩子,大人应该有所了解,便说道:“小孩子是最容易招东西的,能让孩子着魔的,有人的鬼魂,也可能是动物的灵仙。孩子形体小,一般只有小动物能上来。大人虽然不能上身,却能影响他,比如鬼靠近了他,他就会感到寒凉,拘紧,瘆心入脾,甚至有被压的喘不上来气的感觉。因为孩子小,不懂事,也不能说话,不能表达,所以,只能用哭来表达。好在孩子没有行动能力,不会按照鬼的意图做事,如果是大人,就有鬼使神差之效了,甚至闹起来,谁也拉不住。道理就这么简单。”
李老汉道:“师傅说的对,我们这村里还真有。”
“你又给人家说。”老太太又把李老汉拦住了。
三旺道:“道理明白就行。这回走运河,什么是鬼使神差,我也领教了。可是,要是能看见鬼神,那才叫眼睛呢,我这眼睛算是白长了。”
李老汉笑道:“你说的那是马王爷三只眼。你有三只眼,你也能看见了。”
宏正笑道:“不管你们能不能看见,应该知道人间之外,还有世界。那是另一个形态的世界。人想要看见,就要修炼出具备一定功能的眼睛才行。与普通的人相比,这就叫特异功能。”
李老汉道:“佛家好像也有一句话,叫做明心见性。是不是先心明了,才能眼睛亮了,才能看见明透之物?”
“有理,有理。”三旺说,“我看不见,能不能闻到,听到,触摸到,走夜路害怕的感觉,让人毛骨悚然,那不就是有鬼吗?”
宏正笑道:“别人都怕见鬼,唯独你希望见鬼。”
“师傅,说鬼也是为了知道鬼。我也是这几日才知道真有鬼的,我想见鬼,就是因为不能看见鬼,就只能被鬼魔,还怎么防住他们。传说钟馗捉鬼,他不能看见鬼,能捉鬼吗?”
“你想得到这功能,这是没有捷径的。如果修炼到了一定程度,什么感觉都有可能出现,但能看见才是最根本的。魂灵存在的形态,是一种不可见的光质体。人死了以后,变成了鬼魂,鬼魂之间是同类的质体了,就可以相互看见了。”
李老汉对宏正道:“你这大兵的徒弟,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有头脑。将来不会孬了。你们说鬼了神了的,我再给你出个难题,你看看是不是鬼?咱这庄上有张家老哥俩,一犯病疯癫了,就说鬼话。”
“你这死老头子,非说不可。”老太太又嘟囔了一句,“刚才那事你还没弄明白,你这又弄出来一个,你看把孩子都弄醒了。”
“你比谁的声都大,那是你把孩子吓着了。”老汉反驳到。
宏正看太小儿颤动着眼皮。知道太小儿梦中又没闲着。
转眼间,老太太把邻家女带到了宏正面前。老太太说:“这闺女就是孩儿他妈,刚才是打听药方去了。”老太太说完,从邻家女手中拿了方子,递给了宏正,问道:“这是郎中给老张家开的方子,说能驱鬼,师父给看看,能管用吗?”
宏正看了方子,上写着:附子、莲子、肉桂各6,生地、玄参、菖蒲、麦冬、桂枝、远志各10,丹参、生牡蛎各20。宏正道:“此方也需辨证,阴阳交协,抑水束木,火不能生,可拒鬼魂。但脉象不同方子也会有异。抄来的方子,用错了是要出人命的。所以有医病需辩证之说。再说这孩子小,他能喝吗?”
老太太把邻家女送出了门,夜也深了,大家各自休息。
第二天李老汉送宏正到了村口。李老汉又指了去莒县的路,宏正与李老汉告辞,上了路。
山间的路,随山势而起伏,遇林丘而弯转。山无险势,平中却也有景象。太小儿又恢复了精神,像个猴子一样地闲不住。他手里摇着灵绳,上坡下坎儿,跨沟攀岩,抛石探沟深,上树指雾远,撒着欢地喊着叫着自顾往前走。
三旺看了也为他提着心。似乎山崖高处,藏着远古巨灵兽挡道。山边的沟坎儿,也难说随时能蹦出几个鬼影来吓人。忽然,太小儿指着一片树林喊道:“看!打起来了。”
三旺看那树林,光秃秃的冷枝梢,直挺挺的老树干,还有没散尽的晨雾。
“师傅,太小儿在喊什么?”
“他看见了树上的一只灰鼠,在与一只山鸡对峙。不过你看不见。这里还没走出远古的森林。动物虽多,都是虚灵。”
三旺听了,心里明白,也暗自叹道:“我这眼睛,也叫眼睛?”他不看了。与宏正说起了刚刚过去,还不十分明白的话题。
宏正看了看三旺,“你能联想到这些,确实有些悟性。但是天地间的事,可不是妄加猜度的。”
三个人走过了太阳偏西,眼前一条小河,穿入了一片大树林,宏正看太小儿睡在三旺的背上,也想到了歇歇脚。
一棵大树下,三旺把太小儿放下了。不远处的河边,一个樵夫手里拿着柴刀,身上背着一捆干柴,从林中出来,正向三个人歇息的路边走来。
三旺上前打过招呼,问去莒县的路程。
“不远了,快走赶在天黑就走到了。”樵夫边走边答,走过了三旺,忽然看见了宏正,停下了脚步。
“你们是出家人吗?”
“是,那是我师父。”三旺说。
樵夫放下了柴刀和身上的柴禾,面向了宏正拱手道:“太难得了,道家师傅,实在少见。这荒野僻静处,难得来了道家师傅,就是寻仙访道进仙山,也难得见到。既然师傅走到家门口了,就请到家一坐,也好歇息。天色也晚了,就便过了今夜,明天再走也不迟。”
“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要到哪去。”三旺说。
樵夫笑道:“兄弟,看你也不是本地的军兵,跟着师傅走天下,也该是半个出家人,怎么也说行外的话来。出家人云游天下,居无定所,前程无量,随处都是驻足之地,随处都是修炼之所。即便是到了莒县投店,也是睡上一觉,解了乏累,第二天还是要走。”
宏正听了樵夫的话,觉得这人气质非同一般。他拦住三旺,冲樵夫一拱手问道:“荒野中能遇高人,贫道有幸。”
樵夫也躬身回礼道:“在下一农夫,姓贾名方古,也是刚刚在这荒野之地安家。道师若走到莒县,天也黑了,我看你那小童,也乏累的倒了,岂能不歇息了再走。”
宏正和三旺回头一看,太小儿团身斜靠在大树根上,扬起了下巴颏,闭着眼睛。
“太小儿!太小儿!”
太小儿听是三旺的声音,应了一声,却看自己是躺在一棵大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