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断了几根肋骨，脚骨扭曲，手臂脱臼，皮肉擦烈无数，除了撕心裂肺的疼痛，我再也没力气能挣扎，哪怕是挪动一根手指。我想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惨不忍睹，因为牛皮啧啧啧地蹲在我旁边，我用仅剩能看的那只眼睛看到他两眼在我身上不停游转，没停留在任何一个地方，好像找不到一处好看的。
“你知道你现在像个什么吗？”他说。
“少……废话，快救我……”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涣散，心跳急剧衰竭，在最后的清醒时刻榨吐出最后几个字。黑幕遮眼。
失去知觉之后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醒来，我在漫目的漆黑中从地上爬起，同时，眼前黑暗中出现了两点光芒。随着光芒越来越亮，居然是一双瞪亮的大眼睛，凌空黑暗，如一双至高的上帝之眼俯看小小人类。
“我是洛基~，蒋祝，你在我的游戏世界中死去，意识即将回归植物人状态，对此，你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声音在空旷的黑暗中回荡，听起来庄严。
想不到，我居然就这么死了……
“遗言？交代给谁？”
“任何人。”
可我没听说过有在游戏世界死亡的人能像这样留遗言的事情。
这问题我没质问出来，也许我是个好人吧，我从头到尾安分守己，又没乱杀过人，像进入天堂的人那样总该有点福利。
我沉心为自己默哀了会儿，挑了些赞美的词表述完这一生，说：“当初我被车撞至半死不活的植物人，是你让我来到这里继续体验人生，首先我想感激你。这算来有半年的时间里，又多受牛皮的照顾兼教导，他对我来说是师亦是友，言谢的话不用多说，我只想告诉他，我攒分在亚特兰蒂斯繁华地段买了间小房子，现在房价应该涨了三成有多，我想到自己死了房子就自动成了无主之物，还不如便宜他人，于是没有将房子纳入到主房的个人资料中，实体房契书还是待填持有者状态，就埋在圣山下最矮的那颗树下，让他去挖出来，也许这点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算是我唯一能感恩他的回报。”
大眼睛一闭，世界回复黑暗。只一会儿又睁开出现，庄严的声音响动空间：“话已传达。你还有其他遗言吗？”
“没有了。”
“比如你会不会忘了在哪儿还藏过什么东西？仔细想想。”
买下那间小房子已经榨干了我所能存出来的积蓄，哪还能买什么贵重的东西藏着。我这么想着，脑中突然一道灵光闪过。我再仔细地打量着空中那对大眼睛，想象着与一个人的眼睛合比，出奇的一致！原本我以为自己死了，没有查看手环，意识到后摸了一下，闪出一面亮眼的荧光屏，调看过个人状态栏，我突然觉得怒不可遏，从物品栏里点出那杆轰天炮朝那对眼睛射去。
飞弹拖着火光云霄冲天爆炸，黑暗当场迅速褪去，露出蓝色天空，绿洁草地，还有带着副投影眼镜的混蛋一人。
我几步冲过去拎起他的衣领，但好像他事先做过这方面的考虑似的，这次穿的是贴合皮肉的紧身衣，我伸手过去才发现无处可抓。就这几下，我已经冷静下来，但为了面子，我还是捏紧拳头一拳轰在他面门，对方纹丝不动。我仿佛听到了自己鼻骨断裂的声音，然后扑面的疼痛袭来，酸泪自流。
“这次算我栽了，下次你就用飞弹轰你！”我忍痛掩着泊血的口鼻逞口舌之快，我知道我没有哪个武器能伤害到眼前这个对我来说近乎无敌的男人，牛皮。
现在，半径五步内是牛皮‘伤害置换量子场’技能的区间，在这范围内他受到的地方伤害通通都会置换到他人身上，包括他自己伤害自己的。这技能是他贴身打近战的王牌技能，但不代表无敌，使用者受到的伤害足够高就置换不了，而且有三分钟的时限。
技能一般都有时限和冷却时间。
牛皮不理睬地摘下眼镜，从手环助手里调出一个画面，在这其间我用了一瓶百分之十治愈率的身体回复剂，鼻骨的伤眨眼间就被治好。我侧身过去，看那画面里播放着一个熟悉的画面，我环视了一圈，发现我原来站着的不远处有个悬空的圆球摄像头，此刻正对着茫茫的蓝天绿地摄录着。
“你在干什么？”我问。
牛皮还在看着画面发呆，又似等待：“直播。”话一说完，画面出现一个金币洒落的特效，显示“+2000”，同时右下角收到一个语音短信，牛皮点开，一个男子的声音，有些尖诡：多谢了，那间房子我就笑纳了。
我还在纳闷着，牛皮揉着下巴屁股作沉思状：“声音是难听了些，但还算有良心，得到房子后打赏了2000分。”
“房子？什么房子？”话一出口，我马上反应过来，“我的房子！！！”
牛皮显然被我猛地提高的大嗓音刺激到耳屎翻滚，伸着手指去扣了扣。我有些气急败坏，抓不了衣领我就掐住他脖子猛甩，“你最好给我个完美的解释，要不然杀不了你我也讹死你！”
情绪失控的人力气总能比平时大，这次我超常发挥，纵是钢筋铁骨的牛皮也被我掐的面目难看，当然，也有猛地甩震他头颅的原因。他爱护的坤式分叉发型于风中凌乱了。
一瞬间，我似乎感受到了牛皮心中欲要喷发的滔天火山。他一把甩开我的双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面镜子，照着摆弄着这新换的发型：“靠！这可是现实世界里正风靡的发型，能掩盖住我的纯纯阳刚之气。现在的新妹子最喜欢了，你再动我就干死你，兄弟都没得做。”
以前我倒不觉得，现在看着是十分的恶心。我不怀好气道：“我赔我一间价值两万五千分的房子，我就不跟你计较。”
牛皮姿势一僵，满脸狐疑：“两万五千分？买一间亚特兰蒂斯繁华地段的房子，我才不信。”
“那你是嫌少喽。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赔多点给我，我不介意。”我向他瞪着眼。
“Easy！easy！”牛皮一手搭上我的肩膀。我这才嗅到他居然喷了香水，再看他这身尽显身体肌肉线条的装扮，我似乎闻道了恋爱的酸臭味。
他又要去泡妞了。
而且这妞不平凡，居然让他一改之前恒久不变的猛男形象。
“我睡了多久？”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牛皮一撩头发，可恶中还真有些帅气，“差不多二十个小时。我救你时想到了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搞点直播增加点收入，你该知道，你不是专业演员，在知道剧本后肯定演不像。于是你好了后我让你一直昏迷着，我苦思了剧本快二十个小时，世界末日啊，我被入侵的强大敌人在你面前杀死什么的，推翻了一个又一个，最终才想出洛基审问真心话这一出，简单又有效。但事实证明，我是个好编剧却也不是个好演员，几下就被你看破了。说起刚才的戏，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好，可我哪能预料到你会直接曝出藏房契书的地点，我切信号都来不及了。当时我想去看看的，但一想数百的直播人群里肯定有比我脚步更快的。所以，这就是命啊！你自己造的。”
他一只手又搭上我的肩膀，一脸肃色：“放心，你这份心意让哥感动，我决定帮你。”
“怎么帮？赔钱，不，赔分最实际！”事已至此，我只能想着法从牛皮身上抠。
牛皮啧啧摇头：“谈钱多俗啊！你知道房子在哪里，哥和你踩点，一发现到进屋的人就逮住他，他肯定就是挖到你房契书的人，抢回来不就是了，你的房契卡又没署名。”
这倒是个办法，不过亚特兰蒂斯是有维护治安的警察的，被发现在城里打斗，抢劫甚至杀人等违法行为的人会被永封禁入亚特兰蒂斯。而亚特兰蒂斯是众多个人小世界里创建最著名的一个，人流最多，势力也最大，被该世界永封的人在其他联盟世界恐怕也会连带被禁入。
这那里抢夺的风险太高了。
风险牛皮肯定也是知道的，但他会这么说，肯定有相当的把握，我问他：“你打算怎么抢？再说他要是在房契书上填名了怎么办？那他就是合法房主了。抢回来也没用啊！”越说我觉得越是希望渺茫，房子应该是要不回来了。
“啧啧啧。”牛皮抛了几个鄙视的调子给我，“你跟了我这么久还这么死脑筋，连我半分本事没学到不说，还不知道我有多大本事......”
“还有多少资产。”我打断道。牛皮往往是需要帮手的时候才叫上我，大部分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在刷游戏副本或去游逛他带我去过的那些大世界，他平时都神秘的很。
他一摆手，接着说：“那个不重要，人脉比钱重要多了。我认识一个牛逼人士能帮我改房契书的资料，等我解决了她这都不是问题。”说着他又对镜子摆弄着他的发型。
我忽有所感，说：“那个人该不会就是你将要约会的人吧。”
“我为你这般牺牲色相，你该懂得感恩。”他对镜子练习着抛媚眼。
牛皮嘴炮乱开，我当然不信他是专门为了我才去勾搭上人，肯定是平时就有在联系，恰逢现在正式约会。
我玩笑着回敬道：“你该不会平时就是靠着出卖肉体傍各种富婆才这么有钱的吧，只有钱来的容易的人才会大手大脚的挥霍，你玩世不恭，又花钱无度，正好符合。”
牛皮好像对我点评他的为人和行事感到不太高兴，收起东西对我立眉横目：“在这里谁都能变身成任何帅哥美女，体力降了马上又可以用药或技能恢复，傍富婆这种取悦人的工作靠的可不是肉体，精神的至高愉悦才是富婆们所需要的，这一点对这个世界的男男女女来说是高度的一致的。不忧衣食住行，各种高奇的欲望则接踵而来，人会越来越难得到满足。”
这种话我早就听他说道过好几回，简而言之，就是不能度量的变态很多。
“那怎么不见我变态？”我怼道。
“嘿嘿。”牛皮冷冷笑了笑，“等你失去自身坚持的信念的时候，你就突破成变态了，到那时，我会毫不留情的杀掉你。”
各色各样的人见多了，我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提高了许多，不像当初那般容易惊惊乍乍，我反问：“你和我作伴就是因为我不是变态？”
他看我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涣散，又深邃，又忧郁，几种情绪转瞬即逝，复杂到我不知该怎么形容，只听他沉声道：“你能让我记得自己是个人，真实世界里真实的人，怕死，多惧，自私，眼光短浅，多愁善感，循规蹈矩......”
“够了够了！”我赶紧阻止他继续批判我，“被你这么说我好像一无是处兼格格不入，你既然这么高等，还不是洛基的一个小棋子！”
他鬼鬼祟祟地四下望了望，然后放心地敞开姿态，叉着手，提高了声调神气道：“洛基算个屁，我早晚要干死他。”
“什么时候？”
“等我活腻的时候。”
这时，牛皮手环闪了闪，收到一个通告提醒。他点开后切入的是直播画面，伴随着金币洒落的特效声音，他惊讶地点开私信，然后目光不停地在信与我之间徘徊。
“怎么了？”我以为他又弄什么玄虚。
他挑着眉呵呵笑了笑：“这下我们不用去枪了，来大生意了。有土豪打赏了两万分，你没了房子也亏不了太多。土豪还说要大分雇佣你，线下约谈。看看，我弄直播这主意多棒！”
我靠过脸去查看，还真是一封有雇佣意思的私信：想要更多报酬，线下约谈。
网名：爱在公园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