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地势崎岖,放眼望去,尽是崇山峻岭。执明抱着少年走了很久,才找到一个相对来说较为干燥的天然洞穴,雨未停,正值深夜。少年宽大的衣袍很是妨碍执明走路,执明换了个姿势,将少年背在背上,沿路捡了些树枝干柴,准备进洞架个火堆烤烤衣服暖暖身体。
少年睡得很沉,梦魇似乎一直在折磨着他,他紧皱眉头,时而拼命摇头,时而胡言乱语。执明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能先把火架起来,脱下二人的湿衣烤着。执明觉得任由少年高烧不退有点不厚道,可若施法救治必会暴露行迹。少年痛苦地咳了两声,执明叹了口气,还是催动灵力为少年驱散寒气。
不一会儿,少年醒了,他躺在地上,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执明。执明抬头撞上少年的目光,笑笑,问道:“你醒了?”少年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可他身体太虚弱了,只能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呆滞的目光里似乎藏着一丝恐惧,语气也有些冰冷,他道:“你救了我,我也无钱与你,金银玉石自然都是骗人的,再过几日我便会饿死,不骗人就只能去骗鬼了。”
执明听了他的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点好笑,他拨弄着火堆,此时碳火烧得很旺,火苗跳动时偶有火星飘落到他脚边。执明说道:“我救你,非是为了钱,不过是心情好罢了,否则,我管你是死是活。”
少年的体力渐渐恢复,他执意坐起来向火堆旁靠拢,他很冷,冷得发抖,褪去嫁衣的他更显单薄,苍白的脸仿佛没有一丝血色。执明见他不说话了,有些愧疚,少年虽然把他看做贪财之人,可他也不该与一个凡人这般计较。
执明笃定少年是个凡人,而且是个很好看的凡人。神魔皆有灵力,并且按照灵力的多少分为各个等级。神仙分仙品,帝统三界六道,神君封州,战神打架,仙君掌事,星君占卦,玄者跑腿,灵者苦力。而妖魔则是分幻阶,三幻游离,四幻化形,五幻入世,六幻圣灵,七幻金身。
普通的魔,是没有幻阶的。四幻的魔刚刚化成人形,还不熟悉人类的生活方式,所以形体上难免有些笨拙。五幻者比比皆是,可在三界中来去自由,亦可在人魔两种形态种随意切换。六幻者便可称为魔君,拥有自己的信奉者,“四道魔尊”中,便有三位皆为六幻圣灵,唯有鬼帝君离,是魔界唯一的七幻金身。他虽已在往生海沉睡了千年之久,却依旧是魔界众生信奉的王,他很不简单,他的生死,已经成了三界中的迷。
少年的身上,没有丝毫的灵力,他弱不禁风的样子,实在令人无法将他与神、魔二字联系起来。若说少年的长相,和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倒是挺像个小神仙。执明觉得他人长得这样好看,一定会有个很好听的名字,便好奇地问道:“我救了你,也算是你的恩人,总不能一直喊你小兄弟,可否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从火堆里抽出一块透着火光的黑碳,在地上写下了两个字。他写的字十分隽秀,一笔一划都灵气非凡,执明凑过去看,少年道:“灼天,我的名字。”
执明挑眉,点着头,歪着脑袋摸摸下巴,说道:“你这名字,嗯……挺霸气的。”执明看他满脸泥泞,在袖子上扯下一块还算比较干净的布递给他,“擦擦吧。”
灼天也不客气,一把拿过布擦起脸来。擦掉了脏泥和污水,他的脸既干净又清秀,执明看呆了,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好看,而是他眉宇间竟有三分神似慕容离。眉眼细长,鼻梁高挺,薄唇虽然没有血色,却是十分好看的形状,眼下有一颗泪痣,不大不小,不高不低,长在最恰当的位置。
灼天任凭执明这样看着自己,火光在他眼中跳动着,浑身的血液都暖了起来,他不冷了,也不抖了,内心的恐惧也都烟消云散。他平静地说道:“大哥,我又不是姑娘,你这样色眯眯的盯着我,是不是不太好?”
执明回过神来,目光始终无法离开灼天的面庞,他咳嗽一声掩饰尴尬,将快烘干的衣服取了下来递给灼天,道:“雨还未停,天凉,衣服差不多快干了,你穿上吧。”
灼天接过衣服,说了声谢谢。执明看着他将宽大的嫁衣重新披在身上,火光将鲜红的颜色映在他脸上,他苍白的肤色总算有了一抹绯红。执明很疑惑,便问道:“你又不是姑娘,为什么要穿着嫁衣呢?”
灼影沉默了一会儿,答道:“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信,我还是莫要自讨没趣了。”
执明站起身坐到灼天身侧,道:“别呀,你说吧,我知道的事多了,天上地下的,你说我就信。”
灼天侧过头看着执明一脸期待的样子,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拢着衣袍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又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姿势这才开口问道:“你听说过黑昆仑的冰尸风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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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寒找到仲堃仪的时候,孟章去往南州办事,归途中通过印在仲堃仪脸上的灵心结,感受到了他心神不定,这才千里传音想要问清原因。仲堃仪未敢明说,只是请孟章的脚程再快些,东州出了大事,一刻也不能耽搁。孟章听仲堃仪的语气十分焦急,大概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很快回到了天枢宫。
修寒看到孟章走进门时一下子慌了神,仲堃仪相对淡定,迎上去为孟章解下披风。孟章方才坐好,还没问话,修寒早已跪下道:“神君,沐春之灵是我弄丢的,您要罚便罚,修寒并无怨言!”
孟章一愣,才知道仲堃仪口中的“大事”究竟是何。怪不得他总觉得这些天气候反常,越是应该艳阳高照的日子却阴云蔽日。孟章皱眉,修寒更怕,瞟了一眼便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再也不敢抬起头。
孟章冷声道:“你当然有罪,而且罪无可恕。”
仲堃仪想替修寒求情,毕竟他是个刚刚上任的地灵,道行尚浅不说,灵力和阅历都相对欠缺,若是真碰上早有预谋的偷盗者,自是防不住这等肮脏把戏。可他刚要开口,却被孟章一道凌厉的目光给瞪了回来。
孟章看透了仲堃仪的心思,“仲君不必为他求情,守护沐春之灵是他的指责所在,现在沐春之灵丢失,若是昭告天界,必将人心惶惶,他的罪,剔除仙骨都不为过。”
修寒一听“剔除仙骨”四个字差点晕过去,神仙的痛觉神经很弱,平常的凡间利器根本伤不了他们,就算被刺伤皮肉,痊愈也不过一瞬,并无痛感可言。而剔除仙骨,则是用灵力聚成利刃刺入仙体,将仙骨一根一根翘起接而剔除,其过程的痛苦程度,不亚于凡人在十八层地狱来回走一遭。被剔除仙骨的神仙便不再是神,会被弃到凡间,生老病死一一尝过,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且再无轮回。
“请神君息怒。”仲堃仪于心不忍,终是开了口,“神君,当下最要紧的事是寻回沐春之灵,至于处置修寒一事,尚可推后,若是他能戴罪立功那再好不过,如此一来便也可少受些惩罚。”
仲堃仪说完,给修寒使了个眼色,修寒心领神会,三次叩拜后立誓道:“修寒便是拼了命也会将沐春之灵寻回,还请神君开恩。”
孟章点头应允,又看向仲堃仪,说道:“这可是看在仲君的面子上,本君便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若是天帝问起来,这罪责,本君来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