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空舟里坐着五十多个人。江长流恰好在靠窗的位置。
御空舟从空地上缓缓升起,然后如同放出的箭矢一样,瞬间加快了速度。
透过窗户,江长流只能看到外边的山川变换着,在灰沉的天幕下,那描成的弧线犹如激流的水波,在枯朽的黄和泠然的白中曲折前行。
虽然他不是第一次在天空中看这片大地,但仍旧感觉到它的宽广和辽阔。
四百里外,云重城。
江长流从御空舟上走下来,周围的空气已经明显变冷了些。
云重城位于天岩城西北,北靠千断山脉,西接齐国中部广袤的阚古森林,向南既是沿海之地,向东则是与邻国楚国的交界线,是大齐国东部最重要的几个城之一。
城往北,千断山脉如同一匹卧伏的钢铁巨兽,山麓也铺满了积雪,那是野兽们的血腥狂欢之地。
云重城依山而建,高度奇绝的五指峰就是它最坚实的屏障,在城中仰头望去,那五座峰顶云气缭绕,凌冽的北风吹来时,它们便像白稠的雾,可是风一止,那云便巍然不动,一如沉铁。
江长流望得久了,又想起去年秋天,他在这千断山脉中求生的场景。
走出去不久,就是闹市。
“灵草灵草,一灵石一株,快来挑快来选!”
“八成新灵器贱卖,功能完好,买到就是赚到!”
……
江长流左看两眼,右看两眼,脚下却没有停过。他径直走着,目的地还是原来那个地址:福来客栈。
从商业区走过来,很快到了聚居地,这里的气氛很明显要生活化许多,街上大多是来往沉默的路人,街边也少有叫卖声,附近的人家随意摆个了摊子,只坐在凳子上看着罢了,偶尔有人上前来,他们才开始做买卖。
福来客栈就在这样一条街上,周围闲静,店铺也修得简单而整洁。
江长流旋即走了进去。
一个店小二立马上前来。
“客官,住店吗?”店小二看着二十岁出头,一身灰色布衣倒是洗得很干净。
“不是,我是来找人的。”
“叫什么名字呢?”
“章程。”
店小二眼睛突然亮了一下,然后说了一声“请稍等”,然后便独自跑上楼去了。
江长流就站在原地等着,不一会儿,一身淡蓝色锦衣的章程便走下了楼梯来,他身后赫然跟着刚刚那个店小二。
“哎呀,江哥儿,总算把你给盼来了!”章程变下楼,面上喜笑颜开,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江长流挑了挑眉,看了他两眼。
“你喊我来做甚的?”
章程步履轻盈,走路自带着世家子弟的高贵气,他穿着稍长的蓝色锦衣,其上拿金丝绣着一朵雍容的菊花,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
他个子比江长流高些,身上气质也显得更成熟,颇有一番人情达练后的出尘气。
只是他的眉是柳叶眉,看上去颇有些女气,再加上他的肤色白得干净,唇红齿白,要不是两人一起撒过尿,江长流都要怀疑他的性别了。
章程咧个嘴笑着,摆了摆手让身后的店小二去忙别的事,然后左瞧瞧右看看的,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楼上。”
江长流心里觉得神秘,也不疑有他,跟着他走上了楼去。
二楼,装饰精美的客房里,章程将江长流按在了凳子上坐下,然后殷勤的给江长流到了杯茶水。
江长流越见他这样,心中越觉得可怕了,他赶紧开口问到:“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章程开口便是一句:“李如月也在这客栈里。”
江长流纳闷,说:“她在这里,与你何干?”
只见章程丧了个脸,终于道出原委了。
“江兄,你可要救我!”
“我父亲有意让我和李家的人结亲,我本就极不情愿了,后面再一打听,居然就是她李如月,那还不如杀了我!”
章程一脸的痛心疾首,如同蒙受了天大的委屈。
江长流心里好笑,脸上浮起无可奈何的笑容。
本来章程和李如月俩人从见面第一天开始,就不对付了。
章程嫌弃李如月神经大条,因为脂粉狐的事差点害死他们三人,而李如月则觉得此男扭捏十足,像个女人,更是一脸不屑的不理会他。这一来二去,两人多嘴两句,心中都给对方打了个大大的叉。
笑归笑,江长流还是不懂与他有什么关系。
“那么,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章程认真的看着江长流,说:“我想让你,假装李如月的情郎。”
江长流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了一般,他的脸色一变再变,当即就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你开什么玩笑!”
“他没开玩笑。”门口一个淡而静的声音传来。
章程自然知道是谁,立马上前,将门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正是一脸平静,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的李如月。
江长流看到李如月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两人是串通好的了。
怪不得,上次李如月写信给自己,这次章程也写信来。
见江长流不说话,章程有些心慌,连连开始详细的解释:“江哥,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要演得多逼真。”
“你只需要和李如月在街上走在一起,然后假装被我发现就行了。”
“这样,我身边的人也看到,回家才好和他们说话。你看,这事是不是特别简单。”
江长流听了,皱了皱眉,这事听山去确实不难,只是……他心里别扭得很。
你看了看章程,又看了看李如月,说:“果真就只如此?”
“就只如此。”李如月淡淡的开口。她面容清丽,很有些生人勿近的气质。
但江长流还是很无语。
“你们随便在大街上找一个人,不就完事了吗?为何偏偏要我跑这么远?”
“诶,你长得帅嘛,可帅可帅了!”章程向江长流递去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江长流简直想破口大骂,可是他既然骗都被骗过来了,难不成还有不做的道理?
他恶狠狠的盯了章程一眼,然后叹了口气,说:“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遇到这种事情。”
章程见江长流松了口,终于是喜得咧开了嘴,他走过来,邀着江长流坐下,然后自己也坐下,又端起茶壶要给江长流倒茶。
江长流看了看自己的茶杯,说:“章大少爷,茶是满的。”
章程瞥眼一看,果真如此,便哈哈笑着,将茶壶放了下去。
这时,李如月也缓缓走过来,坐到了桌旁。
江长流看了她一眼,见她话也不说,便把头扭开。
“阿树呢,你们可写信给他了?”
“写了,没用,那人估计,这会儿在哪个荒郊野岭和那些灵兽作伴吧。”
江长流淡淡一笑,以秦树的性格,确实极为可能。
“说吧,我要什么时候配合你们演戏。”
这时,李如月终于开口了。
“明天下午,我们按照计划碰面。”
随即,三人便谈起了明天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