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娘子依旧内屋里歇着,卧在黄花梨木榻上,珍珠串帘随着轻风碰撞,清脆地响着,宛如隐于浪花的仙子。
一袭白绫衫子,内着半袖绯色小花背子。白纱帔子半披于单薄的身前。乌发挽着,饰着红宝石玉梳背、金丝珍珠耳坠子。
眼神迷离,稍显憔悴,望向窗外槐花。身后的熏香炉冒着徐徐烟气。娘子的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稍显苦涩。绘绯花绿蔓的团扇半掩着面。
“娘子,外头有客来。”伍娘子站在帘外。
楚娘子向来厌恶这心术不正的婢子,看不惯她的丰乳肥臀和勾引男人的媚术。可无奈狐媚子当时已有了,而自己却嫁入国公府两年还未产下一儿半女。
当是被夫家人指摘的。
楚娘子也不是善妒的,伍小娘在自个病后,将家中大细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只是看不惯婢子在背地里玩弄手段。
楚娘子懒懒地,平日就不愿多言语,更何况对着早就厌恶已久的坏种。
“我近日乏得很。”
“娘子,这外头来者可不是凡人,可真真叫我合不拢嘴。”
楚娘子举起团扇,朝着伍小娘扇了扇,示意她出去。
伍小娘本是想讨好楚娘子,好叫她对自个少些戒心,毕竟自个平日虽看着风光,不过尽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家中依旧是楚老太君把持着,而楚老太君又怜惜楚娘子体弱多病,难以操持家事这才让她打理。
要不然自个平日是万不入她老人家法眼的。
所以她又谄媚地央求道:“光看一眼呀,娘子就明白了,我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娘子也不用费神,只须得我将这娃娃领进来,娘子略略一看便可。”
楚娘子看她如此,更是不愿再听她多言。
伍娘子一见,便识趣地走到跨门,揪着绣花手绢,朝赵娘子招手摇头。
赵娘子一看过了许久,便急忙站起了身,牵着柳依依就要往外走。
可这却恼了楚攸宇,他便一手拽住了柳依依的衣袖。
赵娘子一见这情形也不知如何是好,便一脸苦相,看着伍娘子。
伍娘子跨出门外,绿绫的花裙摆,摆弄着光滑的石子路。扭着臀快步地走向了楚攸宇。
“二郎,小祖宗诶,快松手,别耽误了人家的事儿。”伍娘子轻言细语地。
可楚攸宇低着头,只是一只手紧紧地拽住柳依依。
“我不许她再离开了!”
伍娘子便只得一劝再劝,哄着说着
楚娘子一听见外头攸宇的声,便从窗内说:“二郎怎么了?”
“阿娘,小妹回来了。”
“什么?”
“小妹回来了,阿娘。”楚攸宇带着哭腔。那两个刚同他游戏的孩童,都愣在了一旁,不敢言语。
这楚家二郎在长安城可是出名的好脾气,谦谦君子。对待奴婢小厮一向温言细语,还从未见他情绪如此。
窗内沉默了许久,又说道:“二郎你把她领进来,我瞧瞧。”
柳依依看着楚攸宇,白皙圆润的脸庞,一对桃花带雨的眼,眼角泛粉。心中满是怜惜与不解。
柳依依同着楚攸宇去了屋里,伍娘子也跟在他们后头。
屋中的熏香和墨香交揉着,满屋挂着字画,散着书卷。博古架上有前朝的唐刀、猎犬逐鸭酒壶,青瓷碗各式玩物。
楚攸宇牵着柳依依,一手撩开了珍珠串帘,珍珠串散在他辫发上。柳依依幼小的脸隐映在珍珠串里,半低着头。
楚娘子的团扇依旧掩着脸,可眼里不禁的瞥向柳依依。
“二郎再近些,等我仔细瞧瞧。”
待他们再往里走,楚娘子不由得坐正了身子,团扇从手中滑到了胸前。对着柳依依说道:“稍稍抬起头,到我跟前来。”
她二人一两眼相对,楚娘子便失了神,眼中噙满了泪水。许久又将,团扇拿到手中说道:“伍小娘这孩子哪儿户人家的?”
“这是家里房妈妈在东市,看到牙婆子卖的小妮子,便领回来给我瞧,我一看这小妮子样貌教养都是拔尖的。这不想,娘子体弱,觉着娘子身边缺少贴心的婢子,才来问问娘子的意思吗?哪知娘子只以为我不安好心的,可我心里怎敢不想着娘子平日对我和攸宁的用心,就算违背娘子意愿也要将这小妮子带给娘子看看。”
说着便用袖拭着泪水。
楚娘子终是站起了身。伍娘子迎向前去,二人搀扶着。
楚娘子先了开口:
“我哪又有这样的心思呢?雅南先我一步而去,心中悲痛难以自持,平时待人接物更是力不从心,若是有妹妹误会的地方,那可真真是我的不是了。”
伍娘子振作起精神,破涕为笑。
“娘子不须得说这些,本是自家人何须说两家话。等会我就去打发了那个婆子,再将这妮子领到老太太跟前。定将她衣食打点妥当。再让家里有德行的妈子细细教养,再送到娘子跟前,决不叫娘子劳力伤神”
楚娘子默默点头,盯着柳依依,狭长的柳叶眼里柔情似水。
“就不交与妈子了,直接来我身旁教养便是。”
伍娘子应着,行着叉手礼便要讲两个孩子带出去
“那就不打扰娘子歇息了。”
去挽着柳依依时,却发现这小妮子望着窗外的槐树出了神,拉也拉不走。
“怎了,不可再打扰娘子歇息。随我出去吧。”
只见柳依依指着窗外,天真烂漫地说道:“那个人怎么坐在树上?”
众人都看向窗外,却不见半点人影。只有在风中摇曳的树和各自飘零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