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安败军汜水,陕郡太守窦廷芝逃往河东,吏民皆已逃散,城不成城。
“封安,如今该当如何?”
“死守潼关,甲仗资粮委于道,弥数百里。”
楚攸宇暗暗点头,说道:“攸宇与君,所见略同。只是如今军心溃散,如今先整顿三军为是。”
楚攸宇下令,大开太原仓,分赏库中缯布,其余的放火焚了。率兵向潼关撤退,途中偶遇叛军,官军一触即溃。
玄宗当时还很坚信,叛军是入不了长安的。
监军边令诚与楚攸宇有过节,向楚攸宇提出数次意见,皆未采纳,因此怀恨在心。
楚攸宇退守潼关之后,上奏玄宗。
“封安将败北,借口于叛军强大动摇军心,楚攸宇背弃陕郡几百里地,私下克扣士兵军饷。”
玄宗之前就对楚攸宇诸多不满,今日边令诚的一面之辞让玄宗深信不疑。派遣边令诚赴军中斩杀此二人。
当日潼关的风雪,吹得军帐“呼呼”地响着。士兵们都围在各自的营内烤着火,这时边令诚手持敕书,身后跟着百名陌刀手。
“封安!圣上听闻你二人退兵,要我来斩了你们。”
说毕两名陌刀手就?住了封安的手脚,还没来得及辩解,刀剑就刺入了他的心腹,血浸入了雪地之中。
楚攸宇赶到之时,封安已暴尸荒野。
楚攸宇一下马就质问边令诚:“你小子就是!”
边令诚对楚攸宇冷静地说道:“将军也有处死的诰命。”
两个陌刀把楚攸宇架在了雪地里,他愤怒地挣扎着:
“退兵死罪我不敢不认。但说我克扣赏赐和军粮,绝对是诬蔑……”楚攸宇甩开了他二人的手。
他拔出了腰间的剑,顿时让边令诚心中一惊。举剑指着天,对着身后的一众将士吼道:
“上有雷公为证,下有阎王作保,兵将一拎齐都在,您心中难道没数?”
楚攸宇用剑隔断了自己的辫发,兵器“砰”地一下扔在地上。
“今日退于此处,只为巩固长安,如此都是攸宇的罪过?若认为攸宇是良臣,众将士,击鼓鸣冤!”
“咚咚咚!”战鼓敲响了,全军都大喊着“冤枉!”声动震天。
边令诚用颤抖地手指着楚攸宇,后退了两步。
“你……你逆贼,你是要要……造反吗!”
楚攸宇单腿跪在三军前。
“各位珍重!”
说完便拔刀赴死。
“将军!”
将士们都跪倒在地,悲嗥不断。
风吹着他散乱的头发,刀插在了土里。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死原来不是那么痛啊,凉凉地,穿透了身体。
他眼前浮现着阿娘的样貌,祖母的音容,角落里隐隐约约好像缺了什么。
“望来世我与尔,不再相见。”
“扑通!”
啊……酸酸甜甜的白色花香,鲤鱼蹦出了水面。
一环环车轮在黄土地上碾着,疲懒的脚步越来越沉重,食物已经成荒,每个人的眼中都是一团死寂。
“叛军攻破潼关了,将军都被杀头了!”
柳依依撩开了帘子,眉头紧锁,外头窸窸窣窣地叛军的消息已经走开了。
但大难将至,她已顾不得别的了。
怀里的孩子大约是饿极了,哭得都没声了,脸黄面面地,叫人担忧。
“殿下,没有吃的了吗?”
李宪苦恼地摇着头。
“圣上已经吃不饱了,把从民家的食物都给了地下人,我却如何好意思讨食?”
“可是……鸾鸾已经没声了……”
李宪摇了摇襁褓中的婴孩,果真是没了反应,身旁的男童也是目光呆滞没了气力。
“再忍忍过了马嵬,这沿路安排的宦官都跑了,一座座空城,现官兵的怨气还压着,若是现在本王以权谋私,怕到时保不了你们了。”
柳依依不敢多言,可是心中的不满跃然脸上。李宪移到她的身边,咬耳朵地说道:
“等到了陈仓,我已让莫离打点好了船只,到时走水路,今夕怨声载道,恐事有变……”
“吁……”
车匹上架着的马,受了惊吓,前头停了下来。
“啊………”
外头尽是惊叫。
“怎么了?”
李宪看向白首,他掀开了车前的帔子,杨国忠掉下了马。
“宰相薨了!”
宦官乱成一团。
士兵中不知是谁放了暗箭,万箭穿心,杨国忠还来不及反应,就倒在了地上。
禁军首领陈玄礼在圣上车边说了许多,玄宗无奈地摆了摆手。
那日后,马车上香艳的身姿永远留在了马嵬坡。
夜里庶民暴乱了。
李宪连同柳依依、白首换了平常百姓的粗布衣裳,连夜里从小道逃了,在一家破庙暂且安顿了下来,细雨连绵。
神龛里的观音像面颊上,流下了雨珠。
不远处,好似听见了奔腾的河水,潮湿的气息。
“涨水更好,明日船可借其浪潮一二分……现就先睡下吧。”
李宪把外衣披在了柳依依和怀中的婴儿身上,柳依依靠着李宪身上,可眼睛一直盯着屋外檐上的水珠,月光使雨水发着亮光,静悄悄地,心中空荡荡地。
“诶,小鬼还记得我吗?”
柳依依想站起来,却发觉使不上力。
“我不在那儿,我在这呢,这是你的梦罢了。”
“梦?”
一个黑影渐渐看清了他的面庞,是槐树上的男子,可嘴唇发乌,眼眶就像黑色的漩涡。
“怎么好久不见你,弄得如此狼狈?”
柳依依就像遇见故人般担忧着。
温文伯嘴角颤抖着。
“你……你要是看到我还有好活吗?”
柳依依苦笑道:
“那倒也是。”
“今天下大乱,哀嚎遍野,我……咳咳……本该此时更加春风得意才是。”
“那你为何?”
温文伯笑着说道:
“哈,现在瘟疫都抑制在我体内,但今日我来找你,是为了……咳咳……”
柳依依锁紧了眉头。
“什么?”
温文伯取出了扇子。
“你还记着这个三世之约吗?”
柳依依点了点头。
“我违背了天意,不多时就会形神俱灭。”
“神仙也会死吗?”
“好像是这样的,呼呼……”
温文伯的折扇化为了镶宝石的匕首。
“只要用它挖出有龙气之人的心脏,你……的三生劫难便可化解。匕首由厄运所化,若是三日之内,扇骨未受血祭,病噩便会牵连亲族。”
“什么?”
“你知道什么意思。”
说着便把匕首塞到了柳依依手上,之后一夜无梦。
“快醒醒,该走了。”
柳依依卖力睁了睁,虚着眼,寺外的强光打着她的眼睛。
“嗯嗯……”
“你手上捏了个什么东西。”
柳依依心中一惊,一看,原来是昨夜梦里的匕首。
白首下意识的瞥了一眼,神色不安。
柳依依缩回了手。
“防身用的。”
“却和之前那把蛇鳞的不同。”
“嗯。”
柳依依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李宪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那好,快带着琎儿走吧!”
刚踏出门槛,逆光模糊了李宪的背影,柳依依心中不禁念道:
“龙气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