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月,柳依依陪同楚老太君回了国公府,刚到坊外,就看见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明光铠,腰挂双刀的美少年。在车里看不真切,柳依依从帏帐中看去,猛地站起了身子。
“停车!快停车!”
“丫头你要干嘛啊?”
“老夫人,我像是看见二哥了。”
“什么……二郎?”
还未等楚老太君说完,柳依依就跳下了马车,楚攸宇自然也看见了她,便跨下了马。
柳依依一开始还信疑参半地走着,待看得真切了,便用玉藕似的手臂,掩着泪,突然又破涕为笑。
楚攸宇缓缓地取下了带红缨的头盔,缓缓地走向了柳依依,看起来比走之前老成了许多。
“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我也以为,可真是死里逃生啊……若要是我死了,你该如何。”
“自然是找好人家嫁了,把你忘个干净。”
二人相视,心有灵犀地笑弯了腰,城内的柳絮漫天飞舞,就像大雪鹅毛一般。
“二郎?二郎诶!我的心肝额,你总算回来了,这么久了却不给家里报个平安,祖母我啊,真是夜夜睡不安稳,才叫了这丫头同我到城外住了两月。快同我们进去吧!”
“那可不行,我是偷溜跑出来的,一会还得去圣前领赏呢!”
“大孙子儿,你这腿怎么了。”
“不碍的,过岭时,有个兵跌冰缝里了,我一时着急跳了下去,摔折了。”
“严重吗?找大夫了吗?”
“好了、好了。祖母快先回吧!不过回去先别同阿爷说,待我领赏,威威风风地回来,现在可真不成样子。”
说毕,楚攸宇便上马走了。柳依依扶着楚老太君入了东门,二人热闹地说笑着。刚到了东院,便见着一衣香鬓影的美妇。
楚老太君问道:“大郎窗前坐的是谁?”
“约莫是大哥哥新近娶的娘子。”
“哦……我没走几天就写了封书说这儿事,当时我还吓了一跳,不想这么会儿子就已是成家的人了。”
“是呀,当时听说的时候,我愣愣地吃了一惊呢。”
“同我去见见大郎娘子。”
刚踏入屋里,薛霏霏就听到了响动,朝门框看去,不由得站起了身子,深深地行了个叉手礼,楚攸宁也连忙从榻上窜了起来,长揖着,说话也不利索了。
“祖……母不还有……几日才会来吗?”
“那外头确也呆烦了,反倒是你还欠祖母一杯喜酒喝呢!新妇,抬起头来叫我个老家伙也瞧瞧。”
“却没什么好瞧的,倒是祖母舟车劳顿,该先回去先歇歇。”
“诶……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地。”说着就用手扬起了薛霏霏的面庞,细眼看时,眉头不禁皱巴起来,又再定睛瞧时,不由得缩回了手。
“这……这这……不是……”
柳依依这时也愣住了,不知如何反应,便用双手捂住了嘴。薛霏霏、楚攸宁二人立马伏身下去,不敢抬起头来。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二人都不敢吱声。
“好啊,原是你母子二人谋划好了的,引了我出去,好啊……”
还未说出口,楚老太君一口气没喘上来,昏了过去。霎时间,楚家上下闹成了一团。
半天功夫,楚攸宇回来了,后跟四匹宝马、一百匹锦缎丝绢、二十名奴隶、三百担花椒,一车古玩珍宝。梨陌见着他像见了鬼般,畏畏缩缩地,半天才牵了马。
“二哥,你不是……”
“不是什么?你今日怎么神神叨叨的?”说着便入了宅门,只见柳依依一脸慌张地再正堂园里张望,见楚攸宇来了赶忙迎了上去。
“阿郎呢?”
“老太太屋呢。你先换身衣服罢!”
“不了。”
“诶诶诶……要不吃碗茶先。”
“你怎么也这么古怪,别拦着了。”
说着便径直往东院去了,还未进屋呢,就看见乌压压一堆人挤在屋里。
“众人可还安好?却都围着什么有意思的家伙什儿了!”
“儿郎……二郎!你不是……”楚如海叫了出来,双腿瘫跪在了地上,楚攸宇连忙上前扶着。
“阿爷,我平了小勃律,俘了他们的国王、王后,圣上赏了我许多好玩意儿,又封了我右羽林大将军、任鸿胪卿、代理御史中丞……”
楚攸宇还想说些什么,却觉着周遭的气氛怪异,他环视了一周,刚好同薛霏霏正脸瞧上。他顿时不知所措,问道:“你在这儿干嘛?”却没一个人敢答他的话。
这时楚老太君反倒缓过了神来,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们有本事自作主张瞒着我干了这事,却也跟人吃瘪的说个明白,先反倒没胆子认了?”
见半天没人开口,便冲着楚如海说道:
“你是他阿爷,又是你应下的,你说!”
“嗯……是这样,二郎前些时候,你战死的消息传到了朝上,薛家便同我们商量,改了这门亲事……不想你……”
“阿郎不是你的错,当时我们也是慌了神了没想到。”伍娘子拽着手巾子拭着泪水。
“没想到我还活着,没顺遂了你们的心愿,我却是死了反倒干净些。莫使兄弟娶了自个未过门的娘子。”
“我却不是这个意思,你平安无事……”
“好了,别再说了,徒增烦恼。往后我便同在座的不在有任何瓜葛了,权当我死了,告辞!”
说毕便跛着脚走了出去,仰天狂笑不止,着魔一般,柳依依跟了出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楚攸宁这时儿就像断了弦的风筝一样,不知如何是好,惭愧之情,涌上心头,他当日娶薛霏霏只是为了家族声誉,不想今日却反成了个笑柄。
反倒是薛霏霏心中没什么波澜,还暗暗庆幸嫁给了楚攸宁,只是觉得这事儿有些棘手罢了。
柳依依疾步紧跟在楚攸宇身后,楚攸宇猛地转过身子,柳依依撞入了楚攸宇怀中。
“诶呀!”
楚攸宇抓住她的双肩,一脸正色地问道:“这事儿你知道吗?”
柳依依使劲摇了摇头,楚攸宇笑着叹了口气,便扭头走了。
“你去哪儿?”柳依依朝他喊着。
他头也不回地摆了拜臂膀,说道:“会回来的!”把手中的头盔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那一夜他没有回来,柳依依一直等他到了天明。柳依依用手撑着头打着瞌睡,刚听到点动静便惊醒了过来,只见楚攸宇喝得醉醺醺地、七摇八晃地回来了。
“天都亮了!你从未喝成这样,满身酒气味儿,你的腿确不想好了。”
“好……好酒!小娘子再来一曲!”
小婢女都还睡着,柳依依亲自替他更换衣裳,她卸下了外穿的铠甲,又脱了里头穿的衫子。她看着楚攸宇的臂膀显然壮硕了许多,在胸膛上,还有从未有的疤痕。
她将他扶到了榻上,浸湿了帕子,细细地为他擦拭着身体,呼吸沉稳而厚重,每当擦到伤疤时,柳依依都要用手轻轻地摸着,正当柳依依刚碰着时,楚攸宇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睁开眼睛,将她压在了身下。
“不要随便碰我。”
柳依依羞红了脸,不断挣扎着,只是他擒得更紧了。
“二郎醉了!”
“不,我还不够醉!反倒是没吃酒的人醉得厉害!”说着,柳依依的脸颊便湿润了起来,流到嘴边是淡淡的咸味儿。
那夜,柳依依抱着他,不知过了多久。
自那天起,他便想换了一个人般,日日游乐,今日和张郎君去吃了花酒,明日到李郎君府上日日笙歌。他却是新贵,少不了趋炎附势的人巴结他。
柳依依日日夜夜等着他回来,每回都得说他许久,可吃酒作乐仍日日不断。每回儿柳依依总像以前般说他许久,可他却不似往日般亲密。
整日同韦应天厮混在一起,徘徊于烟花柳巷,横行无忌,惹出不少事端。
只听一少年吟唱道:“昨夜白露湿晚风,分曹射覆心空空。城外萧萧城内雪,原是冷风过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