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书陌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身处黑暗,四周一片死寂。她不停地奔跑,可黑暗和恐惧总是如影随形。就在她累得跑不动时,她忽然掉进了山花烂漫的原野。
山野间,她的娘亲姜染染和妹妹阿喜正在等她,姜书陌不顾一切地扑进娘亲和妹妹的怀里,可是,她却并没有感受到往日的温暖。
她很冷,冷得如坠冰窖,如临深渊,好像每一寸血脉都结了霜。
姜书陌是疼醒的,她的经脉里被南宫苏木植入了一种叫“蓝月”的血蛊,每当她发病,蓝月就会活跃起来,啃噬她的血脉,以防她陷入冰封永眠。
姜书陌强忍着剧痛挣扎地睁开眼,于桓困惑的表情赫然出现在她眼前。姜书陌睡意全无,差点惊呼出声。
卧槽,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为什么坐在我床上?
“孟追,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说梦话?你一直在叫‘娘’你知道吗……”
姜书陌撇了一眼这个二货,默不作声。
她现在真的没有心情应付他。
于桓见她不答,继续说道:“唉,别睡了。本大人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猜是什么?我跟你说,我真的在武馆搜到税银了。而且你猜这武馆是谁的产业?你猜都猜不到,它是……”
“出去。”姜书陌道。
“……啥?”
“出去。”
“……”
于桓没料到姜书陌会是这个反应,一时愣住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起床气?
姜书陌看着一脸懵逼于桓恨不得一脚踹上去。
这个二货,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呢?
看不出我现在很疼,不想和你说话吗?
“请大人出去,在下要更衣了。”
姜书陌深呼吸,暗自运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
“无妨,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可避讳的。你换你的,我说我的。我跟你说……”
“出去!”
于桓的声音在姜书陌的怒吼声中戛然而止。于桓有些吓到了,他从来没见过姜书陌这么凶过。
这起床气有点大呀……
于桓从床上站起来跺跺脚,神情尴尬。
“咳,那你快点,本大人有要事相商……我在内堂等你。”
于桓说完转身离去。
姜书陌在于桓的身影消失的那一刻忍不住呻吟出声。她实在太疼了。
姜书陌挣扎着爬起身来从枕下的小木盒里掏出一粒清血丹服下,她催动内力将药力化开输送到血脉里,努力安抚躁动的蛊虫。
做完这一切,姜书陌踉跄地走到屏风后换好衣服,她用力揉揉眉心,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她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
姜书陌来到内堂却没有见到于桓,只有一个叫何参的侍从在等她。
“于大人呢?”姜书陌问。
“大人到刑狱司去了。大人吩咐小的,等先生出来就把您带过去,说是有事相商。”
“知道了。看来大人收获不小啊。”
“可不,大人昨夜搜查了全城的武馆,不仅找着了税银,还抓到了好些贼人。现在整个稽查司都夸赞大人足智多谋呢。大人可真是扬眉吐气啊!
不过,那些贼人死活都不承认自己盗了税银,现在正在刑狱司里喊冤呢。他们还威胁大人,说是什么……上头有人。搞得大人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奔去刑狱司了……”
姜书陌闻言笑了。
他们当然不会承认,因为他们本就是无辜的。
看来初九没有让她失望。
姜书陌看着这个眉目清秀的少年忽然有些奇怪。
什么时候稽查司来了这么秀丽的小哥,她怎么不知道。
“你是新来的吗?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小人本是于府的下人,大人垂爱,见小人办事得力便将我调来了。”
何参说完挠挠头,羞涩微笑的样子十分可爱。
姜书陌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想笑。她虽然是个颜控,可是何参的颜值还远没有达到让她色令智昏的地步。
她敏锐地感觉到这个人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纯良。
不过也难怪姜书陌这么想。
不论是大邺还是大元,这片土地从来都是等级分明的。
正所谓一日为奴,终身为奴。这些奴仆从来都是命如草泥,生来低贱,一辈子都难登大雅之堂,更不可能从政为官。
可何参做到了。
何参名为侍从,可他在于桓身边做事,又自由出入稽查司,这与普通小吏无甚区别。更何况以于桓的为人,他若倚重一人定会十分优待,百般照顾,就像对姜书陌一样。所以,何参的日子恐怕比一般小吏还要滋润。
更何况,主仆之分犹如云泥之别,何参能得到于桓如此信赖提携,可见手段如何。
“原来如此。小哥真是气运非常,心窍玲珑啊。”姜书陌赞道。
何参似是听出了姜书陌话里的意思,他收起笑容,开始细细打量起这位孟先生。
能从死囚一跃成为于大人左膀右臂的人果然名不虚传……不过那又如何?
“先生谬赞了。小人不如先生足智多谋。”
何参说完抬起头,他的脸上涨起了红晕,目光隐含着愤怒,好像一个赌气的孩子。
何参一脸防备的样子令姜书陌觉得好笑。
这个何参……还真是挺可爱的。
姜书陌其实一点都没有看不起他,相反,他很欣赏何参。
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一个努力改变自己命运的人,无论如何都是值得被尊敬的。更何况,姜书陌从来看不起这些“出身天定,命不由人”的鬼话。
而且,何参长得如此可爱,这就更值得被理解了。
……
“小哥别误会,在下真的是在夸奖你。”
姜书陌忍不住摸摸他的头,温和说道。
何参没想到姜书陌会动手,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他愣在原地,脸色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姜书陌看着呆愣的何参,笑着摇摇头。
作孽哦。
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调戏一个孩子呢?
“小哥不带路吗?莫要让大人等急了。”
“嗯?……嗯。”
何参回过神来,羞愧难当。
我可是个男人……怎么就被男人吃豆腐了呢?
MMP!
……
何参一路恍惚,当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驾着马车把姜书陌送到了刑狱司。
姜书陌站在刑狱司门口,看着门前巨大狰狞的神兽狴犴,止步不前。
她对这里有阴影……估计这里的老鼠虫蚊也不想见到她吧。
“先生,我们进去吧。”何参道。
“……好。”
姜书陌刚抬脚,一阵凄厉的叫喊声就冲入她的双耳,其中还夹杂着阵阵辱骂。
这是狱卒在逼供了。
何参看着姜书陌面色苍白以为她被吓到了,忙说道:“先生心慈,莫要放在心上。这些贼人很不老实,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是不会承认的。”
姜书陌心中冷笑。
心慈?
她若心慈,这世上就没有心狠的人了。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计牺牲,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无辜的人在受苦,而她这个真正的罪魁祸首却安好无虞。
自私吗?
卑鄙吗?
可恨吗?
这就对了,她这个人本来就自私,可恨又卑鄙。
曾有人泣血而问:“狠毒至此,不知悔改,汝可惧天意否?”
彼时,她笑靥如花,手刃其人,曰:“无惧尔”
无惧生死因果,旦夕祸福,只求快意恩仇,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