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是那只蚂蚁从暗处爬了出来,入了他们的眼,他们便会觉得那只蚂蚁碍眼,就算是那只蚂蚁打算朝阳光爬去,努力向前走,谁也不会正经瞧他一眼,因为那就是一只蚂蚁啊,即使想好好努力,要做出一番它所认为的大事,无非就是卷些蜜糖,和他们无关,他们无须去把自己同一只卑劣的蚂蚁划伤一个等号,因为,从未想过,那样的等号让他们很不齿。
祁桓就是那只蚂蚁,那只在黑暗暗中默默苟且偷生了很多年的蚂蚁,人们不把他放在眼里,也不是很奇怪的有一件事,因为微弱,因为不足挂齿,便没有畏惧的需要。那样的小东西,只需要一抬手便能碾死,一抬脚便能踩死,容易的很。
但是现在,就算是祁桓知道自己不收人待见,也不是该顾影自怜的时候,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必须要把自己放在高处,高高在上的清高给舍去,因为,朱雀需要救,一旦上了黑檀山,再出动官兵去拦截,就已经显然是来不及的事情了。
祁桓对着小竹说道:“姑娘,你现在马上回别苑去通知长林,让他去通知章韶光,让章公子派人去救。”
就算是京兆府尹不听自己的话,听章家的话总该是能听的吧。
祁桓就觉得章韶光一定可以动用他最大的力量,去把朱雀给救下来,因为他觉得,章韶光对朱雀的喜欢,一点都不比他少,虽然章韶光还不知道朱雀就是卫小八,卫小八就是朱雀,但是他喜欢的是朱雀这个人,跟姓名无关。
接着,祁桓又跟月笙说道:“咱们接着再去一趟京兆尹府,我倒要瞧瞧,这位大人长得是个什么样子。”
月笙似乎听出了别的意思,虽然祁桓说这句话的时候同往常一样,但是月笙却从那双微微闪动的桃花眼眸中看出了别样的情绪,似乎她觉得,自己家的主子要去作什么了,要去真正的参与这个天下的争夺,虽然,她觉得,主子现在参与争夺,已经没有什么可再争夺的事情。因为,大势已定。大皇子过几日便会登基,章韶嫣会成为皇后,天下大权会掌握在章家人的手里,他虽说是先皇血脉,可在京城里仍是被人遗忘的存在。
但是,祁桓是自己的主子,主子想做什么,月笙一个做奴婢的会选择无条件的支持他。因为,他是自己生活的全部,是自己生命的全部。
虽然现在大势已定,但就凭祁桓的聪明才智,一定能从依然确定的局势中做些什么,搅乱已经确定的秩序。
祁桓在前面走着,身影孤寂,月笙快步跟了上去,虽然始终不能与主子走在同一条直线上,但是她想让祁桓知道,他的身后,一直有她在。他在这世间,并不孤独。
约莫跟在祁桓身后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远远瞧见京兆府尹的衙门了,不等祁桓进去,京兆府尹早就在旁候着了,不过看样子不是在等他。
从道路那一头,一顶轿子缓缓行来,还没等轿子来到跟前,府尹便早已在地上,叩头跪拜了,看那样子,那轿子里坐着的是位惹不起的大人物。
轿子稳稳落地,从轿子里走出个穿着霞色织锦裙的女子,不同于朱雀穿霞色的营造出的娇媚的效果,此女子穿上霞色就有一种不怒自威,居高临下的高高在上的高贵感。
要问现如今京城里哪个女子会有这样的派头,非章家之女,章韶嫣莫属了。
只见章韶嫣对于京兆府尹的举动十分满意,笑了笑:“大人这是做什么?我现在不过只是章家的小姐,还没坐上那皇后的位置呢。你现在便如此行大礼,要是我真正坐上皇后的宝座,不知你在见我该行什么样的大礼呢?”
京兆府尹稍稍抬头看了一眼章韶嫣,笑道:“小姐这是说笑了,就算小姐还没进皇宫,那也便是国舅爷的女儿,国舅爷那般高高在上的位置,我们给他提鞋都不配,今日荣幸得以见到章小姐光临至此,是曾某的荣幸,这是起码的礼仪,称不上是过。”
一看京兆府尹就是在官场中行走的老油子,对于高高在上的人,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说什么能讨人欢心,他都懂,做的都很上手。
章韶嫣虽对他的奉承觉得无比受用,但就是看不惯那般讨好的嘴脸,并不正经看他一眼:“要你不出兵救人,你做到了吧。”
府尹大人笑了笑:“小姐的吩咐,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我也按兵不动的,不过,刚才宁王派人拿着玉佩来请求出兵,被我给回绝回去了,不知道宁王殿下会不会心有芥蒂。”
章韶嫣立马就笑了:“那样一个被人遗忘的皇子,连个有权势的平头百姓都比不上,你还怕他做什么?他要是回来找你算账,便跟他说,一个连王府都修缮不好的穷酸王爷,想逞英雄的话,还是等个下辈子再来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吧。”
祁桓离得不远自然是听见了,月笙在祁桓后面没敢说话,因为此时的祁桓出了奇的平静,月笙知道祁桓越是这样,内心便越是波澜壮阔。
他十分擅长伪装自己。
只见祁桓不动声色的朝前走了走,章韶嫣这才看见了祁桓。
章韶嫣很少见到祁桓,确切的说,只是年少的时候,皇后的宫宴上,章韶嫣被邀请去参加宴席,隔着朱砂影子帘,章韶嫣才真正见到了传说中的三皇子,那时候,她便偷偷打量过他一次,觉得他长得特别白,不像她身上努力用珍珠粉擦的白,他的白像是冬天晚上的月光那般,又白又冷,让人看着不禁觉得他和自己不是来自同一个世界里的人。那时候,他十分瘦小,脸颊十分消瘦,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但就是那样营养不良的状态,他也比在场的所有公子看起来都要好看,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眸子,看起来装载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
那年,她十三岁,他也十三岁。他们一般大。地位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底下,她身上穿着皇后娘娘御赐的织锦裙,珍珠披满肩头,而她却在他伸手夹菜的时候瞧见了他手腕上的淤青,以及那衣服上不合时宜暗处的补丁,虽然补在了暗处,但章韶嫣还是瞧见了,那是一个皇子不该有的,那是丧家犬的标配。
从那时候起,章韶嫣在心中便对祁桓划清了距离,不管他长得多么好看,不管他的那双桃花眸子多么迷人,她都不想再去看他一眼,章韶嫣讨厌失败者,祁桓就是失败者的代名词。
从那个时候起,章韶嫣就自动在脑海里清除了关于祁桓的所有记忆,唯独那张脸会在无意识中浮现在脑海里,然后在被她强制压下去。
她崇尚的是强者,她所做的是天下最高的位置,是高高在上,容不得心里有一丝丧失傲气的东西。
现如今,章韶嫣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没有见过祁桓了,他现在还是那般如冬天里月光的般的皮肤,又白又冷。那双桃花花眼眸里虽然历尽折磨,却还是无比清澈,像是整个世界的争权夺利都和他毫无关系,他的眼睛往书上看时,就顾不得看那些腌臜东西了。
真好看,如果大皇子也是这般好看的话,章韶嫣便觉得她的人生圆满了,如果大皇子长得不是那般肥头大耳,不贪恋美食美色,美酒,那么她的皇后的位子,她会很享受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