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朱雀回过头去,老掌柜那双眼已经笑得看不见缝了,只见他恭敬迎了过去说道:“哟!爷,怎么您今日亲自来了?平日里不都是德子来查账的吗?”
朱雀应声看去,只见夏日阳光里,祁桓一身白衣素装,带着炎夏不该有的冰冷,一进门,就给暑热之气降了温。
似乎,他永远都不会笑。
只是习惯用那双绝美桃花眼冷冷看向周边事物,但又不带丝毫兴趣,似乎他这个人与这个世界无关,他只带着冷眼旁观这个世界的光怪陆离便是很大程度上的施舍了。
有时候,朱雀便在想祁桓对她到底是一种什么情感,不,是对十年前的的侯府表小姐什么情感。
他从来没在自己面前表露心意,却在自己‘葬身火海’后为了竖了个衣冠冢,派专人守墓。似乎每月都会去探望。他也成功接手下侯府之前的店铺,尤其是这间梁香居,他完全按照十年前的布局来置办,虽说在某些细节上做了提升,比如,油纸换了两层,门前小路扩宽了一点,但店里面的陈设几乎没变,所以朱雀每次来,一踏进门,就感觉穿越回十年前的那个少女。
回忆的感觉最是美好,常常让人忘记自己在被时间推着向前走,无论愿不愿意。
祁桓也喜欢回忆十年的时光吗?
应该是不喜欢的,毕竟那个时候,他在宫里活得连个体面的奴才都不如,连生病都没人敢给他看,那汤药,还是她硬是从二皇子手里抢来的。
他不喜欢那段时光,却留着这间店铺来回忆,只是因为他喜欢十年前走在那段时光的少女。
他对她的心意,她已尽知了。
但,回不到从前了。
她也不想回到从前了。
她不喜欢京城。
她想着,等帮卫鞅报仇,替侯府伸冤后,她便离开了。虽说卫鞅不想她插手,但作为侯府表小姐,曾经的表小姐,卫延舅父对她那样好,她也理应让他含笑九泉才是。
不管卫鞅喜不喜欢她,或是,就算卫鞅不喜欢她,她也会作为侯府的一份子,坚毅朝前迈步。
无论前面是死是活。
这般说起来,还是不要平白勾起祁桓的希望,那样好的一个人,朱雀希望他能找个温柔体恤的小姐,不需十分好看,只需帮他捂暖被那段时光冰封的心便好。
让他也能看着春日最美的春花,眉眼弯弯,笑得美好。
坚定心中的念头,朱雀只恭敬冲祁桓一作礼:“王爷,好久不见。”
祁桓眸中并未闪露微光,只静静看了她一看,又看了看她脖颈的方向。朱雀知道,他在想那日看到的墨莲纹身。
既然朱雀谎称这是淮南女儿家都会纹的纹身,那便应该能唬得住他。况且那日他因自己是章韶光外室的身份早已经对她印象不好,应该会躲她躲得远远的。
祁桓看了看她手里的糕点盒,温凉的声音道了一句:“小八姑娘喜欢吃我们铺子的糕点?”
朱雀笑了笑:“喜欢,我们淮南也有叫梁香居的糕点铺,但做的糕点滋味就是比不上这京城里的梁香居。所以自搬来之后,便每日过来买糕点了。”
老掌柜也笑着搭话:“是呀,王爷,这位小姐不仅生得美,品味也好得很呐。现下京中来买糕点的夫人小姐,总是会挑些时兴的样式买,要不就是挑些新出的花样。这位小姐就跟她们不一样,喜欢买咱们铺子里的老几样。”
祁桓那双桃花眸子落在朱雀脸上,又觉得那凝脂赛雪的肌肤过于扎眼,移开视线,这才有空去细品老掌柜方才话里的意思。
这位淮南姑娘喜旧。且喜欢北方的糕点。
按理说南方的糕点比之北方,样式更为精致,味道也带着南方独有的水乡柔美。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即是南方姑娘,那在口味上应该偏南方系一点,怎么就喜欢北方的糕点呢?且认准梁香居的糕点。
他看了眼捧糕点夹的美人,恍惚间,似乎回到十年前的那个夏日。那个时候,迷路的少女也是个喜食糕点的。虽不如眼前的美人这般绝色,但就是带着夏日独有的气息,缓步走进了他的心里。
“听闻淮南糕点精致非常,小八姑娘是如何喜欢上我们北方的糕点的?”祁桓开门见山问了有一句。
朱雀笑了笑,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已经排练过上千遍,所以回答起来并不费力,且真话里面搀着假话,假话有真话撑腰,自然不会显得脸红结巴。
“以前我家里跟京中的商铺有往来,我大姐姐来做生意时我都会跟过来,路过几次梁香居,总是会被那糕点香气吸引。那个时候,通常是冬月里,干燥冷风里的糕点香气最是抚慰人心,跟江南水乡的糕点很不一样。我便经常会过来买几块糕点吃,捧在手心里,站在京城的大街上,冷彻晴空里看人来人往,别有一番滋味。”
朱雀说这话时,望着夏日晴空,幻想着那里是冬日的那般冷彻模样,又把思绪搬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少女身上,那个时候,她确实很喜欢捧着吃食,站在冬日街头,看这看那,看人间风光。
祁桓那双眼睛自以为能看透世间万事万物,但却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淮南姑娘,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明是一番回忆往事的模样,她口中捧着糕点往人来人往听起来也是真的,可为何总觉得她在隐瞒什么事情呢?
祁桓最终还是凉意满满说了句:“十年前的京城,和现在的京城很不一样。小八姑娘若是玩够了还是回你的淮南为妙。”
听祁桓话里的额意思,倒像是已经预见京城里会有大风浪,这让朱雀不禁佩服,小时候她便十分佩服他,他那双绝美的桃花眼能洞察别人思考不到的东西。
他永远走在她前头。
朱雀笑着道了声谢:“王爷说的是,这京城我是待了几天,也玩了一些地方,只不过还不是回淮南的好时候。”
“你果真相信章韶光能光明正大的让你进章府当他外室?”那双冷艳眸子看向她的时候,带着些许轻蔑,像是在蔑视一个趋炎附势出卖灵魂的空皮相一般。
那眼神倒是把朱雀惹毛了:“我才不稀罕外室呢?别说是章家的,就算是皇家的也不行。我就是我,本姑奶奶要是不喜欢,谁也别想让我做着做那。”
那意思是说,少管人闲事,也少指派她去做这做那,她才不是好欺负的。
被惹毛的朱雀倒是让祁桓正看了一眼,望了眼她气鼓鼓的脸颊,便知自己说错了话,或许她并不是自己眼中趋炎附势的姑娘,虽说现如今章家炙手可热,京城里的姑娘恨不得都往章韶光怀里扑,但眼前的淮南姑娘,似乎同她们都不一样。
知道自己误会了人,祁桓说话的语气舒缓了一些,语气也不尽是针对人,只温声说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现下朝局动荡,在京城久待下去,可能会有些危险。不过,”他又想起章韶光看朱雀的眼神,“章公子应该会死心塌地保护你的,不管你做不做他的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