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选秀便是平民女儿翻身之日,那些个平日里在闺中绣花扑蝴蝶的深闺女儿们,无不各个起个大早,用心梳妆打扮,无论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还是平头百姓家的黄花闺女,无不起将自己打扮的珠翠满头,恨不得将整个身家都插在鬓发上,穿在身子上。
遇上那些个没打扮好的,出门见别家闺女打扮的那样美艳动人贵气逼人的也就心一横牙一咬,拉着自家闺女进街道旁最贵的首饰店衣裳店的重新妆点片刻,才敢送到皇城西大门里头,跟别家姑娘争奇斗艳,往皇妃的名单上挤上一挤。
所以每当这个时候是京中首饰铺衣裳铺子最赚钱的时候,那些个平日里在店里跑来跑去赚吆喝的店小二,此时也乐得站在街边,拿着自己家的珠翠头面招揽姑娘。
朱雀一路上就看见好几家的首饰店,将那镇店之宝都搬了出来,各个价值连城,不过,还真就有人舍得花钱去买。朱雀见了都不忍感叹,还是京城有钱人多。
正想着,有个小二笑嘻嘻的将自己拦下了,喜上眉梢笑着说:“姑娘,一看姑娘就是朝西大门选秀去的吧。你看你只簪了朵黄花,路上行了半天都要枯萎了。这要是给那些个选秀的官员每年瞧见了,指定说你不重仪态,到那时,无论姑娘是怎么样天仙般的人物,都不能进那选秀单了。来来来,你来看我们掌柜的亲选的珠翠头面,这个呀都是上乘的翠玉。”
店小二还没说完那套推销买卖的说辞,朱雀便拍拍身上,笑说:“今日没带钱袋,买不得你家东西,你还是给其他姑娘兜售去吧。”
说着转身要走,却被那家掌柜的给叫住了:“姑娘留步。姑娘说身上没带钱?听着姑娘口音,应不是京城人吧,倒像是淮南那边来的。”
朱雀听他这么一说,心想这掌柜也是个厉害人物,一听口音便听出她是从淮南来的了。她从京中逃命那日,在淮南定居隐姓埋名之时,便有意识的学淮南当地的吴侬软语,连阿瑞姑姑都夸自己听着像是地地道道的淮南丫头。
只听那掌柜的又说道:“姑娘从淮南来选秀女不易,用光了盘缠却不太好了。这选秀有两日之期,今日是给大皇子选,明日是给二皇子选,姑娘总该攒些银子,留着明日再使才是。”
这掌柜说了许多,朱雀却听不懂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迷药,只听了下去,这才明白这掌柜的意图。
“姑娘,你看你穿着素净衣裳,簪朵黄花都这样好看,不如给我们店当个活招牌。你穿上我们店里的衣服往门外一站替我揽客,我付你二两银子如何?”
这不愧是做生意的,主意来的就是快。但朱雀心急耽误了时辰,选秀散了见不成章骞的军队,找不到鞅哥哥了便连连摆手:“时辰怕来不及了,我得快快走过去才是。”
那掌柜笑说:“来得及,来得及。还有将近一个时辰才开始呢。姑娘在这替我做半个时辰的招牌,我待会派我家马车,一盏茶的功夫便把你送过去了,总好得你在这太阳底下一个人走过去不是?”
朱雀望着头顶的大太阳,又想着若是找不着鞅哥哥还能白领着二两银子坐马车回去,她可不想再这么一路走回城南梁香居找自己的小院子了。
朱雀笑道:“既然掌柜的这般希望我做你们店的招牌,那我做便是了,不过我走了一路口有些渴了,劳烦给碗酸梅汤汤喝。”
那掌柜痛快应下声,笑了笑:“别说是碗酸梅汤了,就是碗燕窝汤也给姑娘端。”
朱雀跟着掌柜的来到里间,由个婆子领着去换衣服梳头,梳头发的空档,朱雀便一碗一碗往肚子里灌酸梅汤。看得那梳头发的婆子连声赞叹:“姑娘不仅长得比常人好看,这肚量看起来也比别人大。”
朱雀由着她笑,京中暑热的天气同淮南还不一般。淮南虽热但不似这般太阳强烈,走在地上跟走在沙漠里差不多。整个人走一路脸都能被风吹得干绷绷的。连连喝下三碗后,才觉得人又活了过来,穿上掌柜家的织锦云霞散花裙,头顶杂七杂八插了各式簪子后,便坐在铺前槐树阴下,听着小二向敢去皇城西大门的姑娘们喊:走过路过过不要错过,本店新推出头面织锦散花裙,公主娘娘都说好!
刚开始哟呵的时候,还鲜有人搭理他,毕竟路过西大门的这条主街上首饰衣裳铺子极多,哪家都大嗓门叫嚷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但当过路行人的眼光投降躺椅上坐的绝美姑娘时,都觉得她穿的是全京城最美的衣服,戴得是整条街上最闪亮的珠翠。便纷纷解下荷包要买根簪子衣服的,笑的掌柜的合不拢嘴。
这间铺面很快便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引得路过车辆纷纷停下,一时间宽大的街道竟堵了起来。
从东面来了顶轿子,那轿夫前前面都被堵死了,擦着头顶汗珠跟轿子里的人说道:“小姐,前面马车挨着马车,一时半会是出不去了。咱就在这里歇歇,左右误不了选秀的时辰。”
轿子里清脆声音响起,干脆利落道:“误了就误了,谁稀罕当皇妃,他俩我都不稀罕嫁,要不是我爹势力,贪图融化,我才不愿过来呢。赶明儿个我回了爷爷去,让他好好训训爹爹,堂堂将军连个风骨都没有。”
那话虽是真话,但听得无比刺耳,惹得轿子旁的侍女连嘘声道:“小姐您就小点声吧。眼看就要到西大门了,您这话要被哪个官员听了去,当了耳报神,参咱们老爷一本,你可就又得挨骂了。”
“哎呀,去去去,别惹你小姐不痛快。我贺文娴怕过谁。你去前面看看,为何车马都堵了,这一点凉风都没有再等下去,你小姐我就要被热死了。”
那丫鬟领命往前去看,翘脚望了一圈,连忙兴冲冲回道:“小姐奇了奇了,天仙下凡了。首饰铺前的姑娘可真是俊,她身上的织锦裙大家都抢着买呢。这些车马都是为了看她才停下来的。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贺文娴一掀轿帘,露出张白净的瓜子脸,那双秋水长眸望了眼人堆,又嫌弃将帘子放下。
“人挤人了的有什么好看的。天下美女多的是,多一个少一个关我什么事。既然美就去选妃子去啊,再铺子前给人当招牌用多没意思?”
那婢女听了忙笑道:“说不定那仙女同小姐一样,也不稀罕去当什么皇妃呢。”
听了这话,贺文娴又掀开轿帘伸长脖子一瞅,果真瞅见个仙女般的脸,只感叹生得真标志后,便没了下文,躺在轿子里等路通。
朱雀给当了半个时辰的招牌,掌柜的便挣了几日的进项,忙喜得叫了顶轿子给朱雀乘着去西大门,又把那件织锦散花裙送给她,只收回她鬓发上最值钱的头面,给留了两只珠翠簪,又让婆子摘了朵新鲜芙蓉花簪在鬓角,这才进了轿子朝西大门走。
朱雀一走,这街上马车便四散了,贺文娴的轿子也得以前进,众轿子车辆的都畅然无阻,按时进了西大门里。
朱雀下轿朝西大门里一看,便见姹紫嫣红环肥燕瘦各个生的美貌女子借聚在一旁等候,朱雀刚要进去,便被个带刀侍卫给拦下。
“哪家的?”
“回大人的话,淮南卫家的。”
“淮南?卫家?没听说过。”那侍卫便要把她赶走。
“大人,”朱雀立马灵光一现:“是章韶光大人,章韶光带我来京中参选秀女的。你不信可以派人去问。”
小小侍卫哪有那个胆,一听她是章韶光派来的。连忙笑脸将她请进去,安排了个树荫下的好位置,等候。
各个等候选秀官员进场的秀女们见来了这样一个天仙般的人物,眼神中均是忌惮,生怕朱雀将皇妃的位置给抢了,眼泪都快冒出火来了。
朱雀不与她们一般见识,总之今日来是寻鞅哥哥的,但她环视了一圈都没有卫鞅的面孔,想着可能过会子还会跟那些选秀官员一起来,便混在人堆里继续等着。
正发呆着,贺文娴便从她身后走过去,在她身后细细打量了一番,只听她那随身丫鬟悄声说道:“小姐,这不是刚才在铺子门后当招牌的的仙女吗?她竟也是秀女。”
“我就说,像你家小姐这般不屑当皇妃的人不多了。”
朱雀在前面听着,觉得这小姐说话有意思的很,刚要回头看是哪家小姐,便见旁边有姑娘冲那小姐招手:“这不是贺将军家的文娴小姐吗?你不也没拧过将军大人来选秀了嘛?”
竟是贺文娴吗……
朱雀连转身,正对上贺文娴那张白净瓜子脸,十年未见她的模样倒是便了不少,比小时候瘦了些,显得那双眼睛更大更动人了。真是女大十八变,若不是有人叫她,朱雀还认不出来这边是她的文娴姐姐呢。
贺文娴见前面美人回头看她,眼神中有晶莹闪烁,像是要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