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外的街道上,一辆马车疾驰着,车轮溅起满地的尘埃。
“阁主,堂主已亲自把她护送至襄凉边境。”
“恩。”男子依在一旁的白虎靠枕上,指上的白玉扳指闪着莹润的光忙,衬着他绝美的脸亦真亦唤。
“丞相那边让他加紧时间,这所找之物可是打开一切的钥匙,不得有误。”
苍术连忙颔首恭敬道,“地十一当初按照您的吩咐在他被抓后才出手从把他从地里刨了出来,据他所说,此人如今已摸清了丞相的地宫,这事已有眉目。”
他顿了顿,见主子一言不发、神色自若,还是斟酌着开了口,“只是青黛来话,说了昨日下毒之事还有武娘那边。。。”
“我已派人布置好,你只需派地影去杏林医馆把银面鬼医带去仙瑶殿。”
“是。”苍术听到指令,下一刻便掀开车帘混入了夜色中,可他的心中却把阁主定为了只能仰望的主子。
他从一步步从无名升为地影,完成了一次次浴血的任务才走到了天影,而影子若想有自己名字便只能同类操刀,他早已记不清杀了多少天影才换来了堂主赐名。
当初为阁主分担的野心也在如今的一次次执行任务中被抹杀,也渐渐明白,阁主从来不需要分担,只需要执行,他的运筹帷幄让人胆寒,就像今日。
晚宴前,他便告知主子是否要杀掉投毒的侍女,可主子只摇了摇头便不再多问。
可以提早投下棋子耐心等待,也可以造一个棋子作壁上观地看着她牺牲,更可以有不动声色地任由他人给自己的棋子端上毒酒。
计谋最难的不是预算结局,而是看透人心。让人不自知地成为棋盘的一员,每一步都像是被他操纵的傀儡。
这样的主子只可让人仰望。
苍术稳下心神,向着医馆的方向飞掠而去。
与此同时,沈清欢一行人来到了莲华殿,正是先皇在世时赐给董妃的住所。
青黛扶着她下了马车,依旧不放心,想劝解,但见少女坚定的样子便也没开口。
深吸一口气,沈清欢稳了稳心神,让自己不至于失态,抬腿便向大门走去。
威武的两尊石狮旁站着金盔银甲的七尺侍卫。
青黛报上名号后,不一会便出来一个妙龄侍女,红唇齿白,蓝色织锦长裙,襛纤得衷,微屈膝,向她福了福身,“奴婢睢河,奉娘娘之命恭迎神女。”
沈清欢只看了她一眼,并未过多搭理,抬腿便进了殿门。
跟着名为睢河的侍女穿过婉转曲折的长廊,古典雅致的花园环绕,此刻天已渐暗,冷雾缭绕,竟有一丝江南的韵味。
突然,前方的花园内却传来一声尖厉的声音,打破了此刻静谧的氛围,
“你给我跪好了!李姑姑叫你了才能起来!”一个粉衣侍女站在树旁,仰着头,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
沈清欢侧眼,寒风凛冽中,梅树下一个只着中衣的少女跪在雪地里,头发和脸颊上凌结着冰凌,面色苍白,嘴唇已被冻得乌黑,浑身颤抖。
初雪未停,沈清欢见状,脑海里闪过武娘凄惨的尸体,眼里一丝怜悯掠过,也不知这小侍女到底惹了什么麻烦。
“神女,请。”沈清欢听闻回转头,跟着领路的侍女继续向前走去,此刻脑如乱麻的她并未想插手此事。
听到有人唤神女,原本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少女连忙抬头,当看见沈清欢从一旁走过时,突然激动起来!冻得红肿的手撑着地想要向她奔来,却因为膝盖早已冻坏,只得跪趴着向她爬来。
沈清欢有些惊诧地看着努力挣扎着向她爬来的侍女,不禁向后退了几步。
青黛一瞬间便挡在沈清欢面前,“竟敢在神女面前放肆!”
“神女赎罪!”原本站在一旁的粉衣侍女连忙上前拖住向前挣扎趴伏的奴婢,脸色大变,连忙向沈清欢福身认罪,下一秒便连忙抬手召唤下人,
“快来人把这贱婢拖下去,惊扰了神女,这次非好好惩戒不可!”
“神。。。神女,我知。。。知道昨日武娘子的事。。。”
沈清欢听闻微眯了眼,跪趴在地的少女衣衫不整,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满是青紫,她的声音虽小却清晰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看到几个嬷嬷慌张上前,缓缓开口,
“且慢,我有话问她。”
“神女,这贱奴满口胡言,快!拖下去!”
沈清欢皱起眉头,言语冷冽,“我说有话要问,你急什么?”转头看向青黛,撇了一眼已挣扎无力的侍女。
青黛明白她的意思,二话不说便上前拂开正要拖着少女离开的几位嬷嬷,俯身扶住无力倒地的少女。
粉衣侍女见状,神色紧张,微抬手想开口制止,“神。。。神女。。。”
沈清欢宛若未闻,缓缓走到少女身边,看着她倚着青黛,脸色剎白,连睫毛上都凌结着冰霜,鼻息微弱,宛若死人一般,皱了皱眉,“她身体。。。”
见青黛点了点头,沈清欢便颔首看向侍女低声问道,“你知道什么?”
“昨。。。昨日花园,是李嬷嬷先出言顶撞了武娘子,却。。。却反口。。。”
“梁衣!你再胡说小心嬷嬷把你舌头拔了!快把她拉下去!”
“闭嘴!”沈清欢瞪向插话的粉衣侍女,那满脸的恨意,让侍女立马跪地,汗不敢出。
一旁的几个嬷嬷见沈清欢眼神冷冽如冰,一时竟一动也不敢动。
回头看向虚弱的少女,沈清欢眸色渐深,“我可以带你离开,但得看你自己的勇气如何了。”
说完也不等少女回答,缓缓起身,向青黛点了点头,后者会意,扶起少女时趁人不注意便喂了一粒丹药。
沈清欢转身,无意间看见站在廊边领路的蓝衣侍女,好像叫睢河,从始至终她都未搭话参与,如今又一脸的淡然,看到自己看向她时,虽低下头,但姿态却隐隐透着一丝孤傲。
沈清欢微眯了眯眼,便让青黛带着浑身是伤的侍女一起去往大殿。
穿过一弯碧绿明镜的池水,便到了大殿。
殿内云顶檀木,烛火通明,地铺白玉,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摸样,鲜活玲珑、细腻可见。如此穷功极丽,可见这个董妃在先皇在位时有多受宠爱。
“不知神女突然造访此地所谓何事?”
沈清欢顺着如若无骨、软糯的声音,抬眼便看见大殿前的贵妃椅上斜倚着一个美人。
约莫三十岁上下,一身白色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淡色花纹,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
芊芊细腰,用一条紫色镶着翡翠织锦腰带系上。乌黑的秀发用一条淡紫色的丝带系起,秀发垂肩,将弹指可破的肌肤衬得更加湛白,不似妃嫔倒似少女。
董妃随手拿起面前摆放的葡萄,她对这个乡野来的神女早有耳闻,如今亲眼所见,虽惊叹于她平静冷淡的气场,但却也不是倾城绝色,最多也就算得上清秀,有些轻蔑地勾了勾嘴角。
沈清欢见她并未起身只是随意地吃着葡萄,对自己的态度很是鄙薄,心里冷哼一声,这便是原主名义上的姨母?这神态便真让人很是不爽,“本神女前来是想向娘娘讨要一个说法。”
“哦?什么说法?”美人微坐直了身子,但神色无意,倒真像是闲谈一般。
“仙瑶殿的管事嬷嬷,武娘。”
“武娘?是谁?”
沈清欢见她眼里却透着一丝了然,看来此事她定是知情,握了握拳头,克制住想要上前手撕她的冲动,“娘娘可能不知,但这莲华殿的李嬷嬷却清楚地很。”
董妃拿起葡萄的指尖微顿,但下一刻还是对身旁的侍女说道,“把李嬷嬷找来。”
“是。”蓝衣侍女领命后便出了大殿。
片刻,便有侍女领了一位身着蓝袄的中年女子进来,带头的正是那位唤作睢河的侍女。
沈清欢见走在最后的那位妇人一副无畏淡然的神色,咬了咬牙,转头看向青黛,“带过来。”
“是。”青黛微点头,便扶着刚才的少女来到沈清欢身旁。
烛火通明中,待李嬷嬷看清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冻得浑身颤抖的侍女时,淡然的神色突变,面目紧张狰狞,不等沈清欢多问便抬手指着侍女呵斥起来,
“梁衣!你个小贱蹄子,自己犯了事为了保命,在神女面前胡言乱语了些什么!”
沈清欢并未搭理,看向倚在青黛身上虚弱的侍女,“你只需照实说便可。”
名叫梁衣的侍女微抬头,头上凌结的冰霜已化,散落的头发湿露露地搭在额上,但她的身体却好似有一股暖意包裹着,突然想起这位名叫青黛的侍女喂给她的药丸,梁衣默默地握紧拳头,再抬头时,眼里已盛满决绝,
“是李嬷嬷出言辱骂了武娘子,却。。。”
“你胡说!我知道平日里对你严苛,但你也不能这样诬陷于我!”李嬷嬷看着虚弱的梁衣,一脸的愤恨委屈,再抬头时眼睛已经红肿,似乎受了莫大的冤屈,抬眼看向董贵妃,立马跪趴在地,“娘娘!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沈清欢冷眼旁观,抬眼看向一脸神色淡然的董妃,一字一顿地说,“武娘可不只是仙瑶殿的管事,世人皆知她还是我的养母。”话音刚落便看向跪倒在地的李嬷嬷,眸如利箭般刺骨,“这便是杀母之仇。。。”
李嬷嬷听闻,抬头看向沈清欢,见她直直地盯着她,如鬼魅一般,连忙磕头,有些惊惧地瑟瑟发抖,言语透着急迫,“神女明鉴!这小贱奴平日就对我不满,这才血口喷人,想借此事致我于死地!”
“奴婢当时在场,亲眼目睹了此事。”梁衣微抬手指向一脸惊惧的李嬷嬷,牙齿微颤,却字字清晰。
沈清欢微眯了眼,看向李嬷嬷的眼神犹如利剑一般,仿佛她再开口一言便会直接夺她性命。
董妃芊指拈起一颗葡萄,眼神却悄悄瞥向笔直站立的沈清欢,见她一脸正色,似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倔强。
这少女如今已是神女,却对一个管事嬷嬷如此上心,养母?她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也并未说话。
沈清欢转身面向斜倚而坐的董妃,“早已听闻娘娘对下人调教有方,这侍女即是娘娘宫中之人,即使给了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把这弑母之罪随意给予她人。”
语气微顿,侧头看向此刻跪趴的李嬷嬷,咬了咬牙接着说道,“武娘死讯才传入仙瑶殿,而这侍女不仅知道武娘被抓时间还知道所谓何事,就这两点便知她的确目睹始末。内务府说他们不知武娘身份,如今却连一个素未谋面的莲华殿侍女都知道,还真是讽刺。”
李嬷嬷身形微颤,却也不敢抬头,“娘。。。娘娘,老奴。。。”
董妃缓缓起身,接过侍女递来的锦帕擦了擦手,不等李嬷嬷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抬眼却是看向沈清欢,神色不明,声音软绵却残酷,
“胡言乱语!来人!把这贱奴拖下去杖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