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你怎么样。”刚才众目睽睽之下,沈清欢不好过多询问,如今上了马车便忙不迭地问起她的情况。
青黛低垂着眼,过了好一会才缓缓抬头,面色苍白,神色依旧冷淡,但眼睛里透着的复杂思绪却怎么也掩不住,“我只是一个暗卫,何必费力救我。”
沈清欢有些疑惑地望向青黛,在她的认知里,助人为乐本就是新时代该具有的品行,况且她早已把青黛当做朋友,那便更不能见死不救。
再一次深刻感受了这个礼教为尊的时代,为人奴仆便命如草芥吗?
眼里慢慢盈满愤懑,沈清欢言语里参杂着不平,“我不管别人怎么看,只求自己问心无愧,高低贵贱我不想懂,在这里,真心最难求。”
直直地望进青黛的眼眸,沈清欢语气坚韧而执着,“在我看来,这个世间,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自己想不想。”
青黛看着面前一脸认真的少女,耀眼明媚,与这个世间格格不入,却又感觉那么温暖。“你。。。谢谢。。。”
话语还没说完,青黛突然吐出一口鲜血。
沈清欢震惊地看着坐立不稳的青黛,脑子突然一片空白,连忙扶住她,
“你怎么了!”
沈清欢第一时间便拉开车帘想要叫南无月,却突然想起出了按察司他便离开了,内心瞬间涌上一阵茫然无措。
青黛呼吸渐渐有些急促,“早在按察司就被下了毒药,只用内力压制了,如今。。。”语气一顿,一口鲜血又吐了出来。
沈清欢连忙抬起自己的衣袖为她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完,眼里充满不可置信,语气急切颤抖,“为什么不抵抗,你明明知道是毒药,你。。。”
青黛扬起一丝艰难的笑意,似早已认命,“既是侍女,怎可抵抗,你。。。”
沈清摇了摇头,轻声打断了她的话,“真傻,为当好一个侍女,竟连性命都不顾?你。。。你放心,我能救你,我一定能救你。”承诺的话语更像是对自己的安慰。
青黛艰难地克制住颤抖的身体,拉住沈清欢的手,眼里突然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温柔,“我只是胆心你,夏儿。”
一声夏儿让沈清欢浑身一震,青黛没有温度的手如冰雪一般刺痛着她的心。
手指的黄泉突然红光一现,她一瞬便掉入了莫名的幻境之中。
周遭的一切突然变得迷蒙,青黛此刻还命悬一线,她竟无故跌入此地,沈清欢不禁有些惶恐地打探着四周,叫喊几声却也没有任何回应。
正在焦急彷徨之时,前方突然隐隐传来小孩的哭声,沈清欢连忙向着声音的出处奔去,只想快点清醒过来。
如一张幕帘,一阵刺眼的光芒过后,沈清欢再睁眼,便看见一个小女孩正躲在一片花丛里哭泣,妖艳的花朵很是眼熟。
不正是自己在碧落阁有过一面之缘,却差点被这有着迷幻作用的花香带坑里的千机花吗?
此刻,那小小的一团,看样子还不过四岁,四周黑暗一片,似在夜晚,正想上前,另一个少女便穿过自己走到哭泣的女孩身旁。
穿过。。。穿过!有些震惊得抬起自己的手,沈清欢诧异地看着少女穿过时,她变得如点点荧光一般的身体,随后又聚在一起变得清晰。
自己这是。。。怎么了?还处在震惊中,便听到少女对着哭泣的小女孩,冷冷地问道,
“你是谁?”
小女孩缓缓抬起头,红肿的眼精霎时变得明亮起来,像是找到了终于可以说话的伙伴,
“我叫半夏。”
小女孩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少女,抽了抽鼻子,当看到少女身上的伤痕,有些疑惑地问,“姐姐,疼吗?”
“不疼。”
似想起了什么,小女孩下一刻便露出灿烂的笑容,似安慰,“没关系,半夏给你吹吹就好了。”软糯的声音响起,如春风拂面,煦色韶光。
沈清欢身形一顿,微张着嘴看着蹲在地上的女孩,这是。。。儿时的原主?
猛地微侧头,看着站在身前的少女,一身黑色劲装,衣服有着刀口划出的痕迹,还有血渗出,但那清冷的语气,略显稚嫩,却依旧颜如舜华。
不是青黛又是谁。
正在震惊疑惑之际,一段记忆便瞬间侵入脑海,沈清欢闭上眼,有些失神地抱住自己的头,不由自主地低唤出声,
“阿青。。。姐姐。”
时空似乎在扭转,片刻又清晰。
听到沈清欢的低喃,青黛原本因为身体绞痛而低垂隐忍的眼,霎时燃起了光芒,“你。。。想起来了?我以为,你早已忘了我的名字。”
沈清欢猛地睁开眼,一切幻觉仿佛从未出现过。
有些茫然地看着怀里虚弱不堪的青黛,眼睛恢复清明,沈清欢点了点头,想起此刻紧迫的情形,连忙打探青黛的状况,
“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吗?你再撑一会,我一定想法子救你。”
看着少女焦急的神态,青黛艰难地挤出一丝笑意,眼神柔和亲切,“没关系,已经不痛了。”
“青黛。。。”沈清欢眼睛微涩,幼年在碧落阁生活的半夏,在那个夜晚第一次遇见了青黛,从此两个孤寂无依的幼小灵魂便每晚都在花园相见,相偎度过了两年时光,直到原主六岁那年被送离碧落阁。
怪不得与青黛初时,会告诉自己她的名字,自己忘了,可青黛还记得。
充斥的记忆仿佛发生在昨天,可如今。。。
心中隐隐的痛楚提醒着沈清欢,原主十二年前认识的青黛,那个一直照顾着年幼的她,让自己唤她阿青姐姐的少女,此刻就躺在自己怀里,气息微弱,随时都会死去。
原本是别人的故事,此刻却深深刻进沈清欢的脑海,仿佛感同身受。
眼睛慢慢泛红,沈清欢看着面色无血的青黛。
她还那么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过是一个任务,为什么要用生命去演绎。
微颤着双手,沈清欢脑海里一团乱,眼里盛满痛楚和不舍。
电光火石间,忽然想起陌千诀给自己的一瓶名叫“长生”的药,不再多想,急忙翻找自己的袖袋拿出那个翠绿玉瓶。
沈清欢匆促地打开瓶盖,看向青黛时,她已经微闭着眼,气息弱不可闻,咬咬牙,心中不住地祈求一定要有效,克制着颤抖的手,倒出一颗立马给青黛服下。
半刻钟后,青黛已不再吐血,呼吸依旧微弱却也渐渐平稳下来。
沈清欢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陌千诀那小子没有骗自己,这长生对毒药果然有用,青黛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了。
扶着青黛的头,她抬手轻柔地拂开粘连在青黛额角的发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怀中的少女。但有没有后遗症呢,比如植物人之内的,看着眉眼紧闭,唇色灰白的青黛,沈清欢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连忙摇了摇头,暗骂自己想多了,默默握紧拳头,沈清欢眼神坚毅果断,暗暗下定决心,
“青黛,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晚霞散去,明月已登天。
仙瑶殿内,沈清欢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望着依旧没有转醒的青黛,神色中掩饰不住的担忧,却也不敢贸然请御医前来,谁知道是不是太后的手下,再给青黛下毒自己恐怕就真回天乏术了。
陌千诀这小子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现在在何处,连南无月也未回仙瑶殿。
沈清欢回头看向一旁同样神色忧愁的武娘,语气急切又带着些希翼,“武娘,鬼医还在皇宫中吧。”
“我也不知,银面鬼医本尊来无影去无踪,除非是他想见,这。。。”武娘还未说完,一阵慵懒的声音便从门口传来,
“听说神女在找我?”
沈清欢正想着如何找人,听到熟悉的声音,连忙回头,便看见陌千诀闲步踏入寝殿,银具遮面,红衣艳潋。
武娘看到男子斜瞥她一眼,神色阴冷,如冬寒雪般刺骨,连忙低垂眼恭敬行礼,也没给沈清欢知会一声便躬身退下了。
沈清欢此刻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在看到陌千诀的一瞬间,她便从坐着的床沿飞奔而起,上前几步便拖着他来到青黛的床前。
看着少女如饿狼捕食一般扑向他,拉着自己衣袖的手一刻也没松懈,陌千诀嘴角勾起一丝邪魅的笑意,“这么想我?”
沈清欢此刻一直关注着昏睡的青黛,嘴里却也一刻不停,“想死你了,快看看她怎么样了。”
被拖着来到床前的男子只看了一眼躺着的青黛,微皱眉,鼻尖传来熟悉的药香。
陌千诀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还未开口询问,沈清欢已经迫不及待地交代了,“我给她服用了长生,不是说世间的毒都可解吗,但现在她。。。”
陌千诀微侧头,垂眼看着贴在他身侧焦躁的少女,缓缓开口打断了如倒豆子一般一刻不停的沈清欢,“既是长生,便没什么好担心。”
“不会留什么后遗症吧,比如昏迷不醒,武功尽失之内的。”
“不日便可清醒,有长生,调息一番,痊愈不过七日。”
沈清欢听闻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松开拉着陌千诀衣袖的手,这才觉得口渴非常,正准备转身去倒一杯水,身侧却响起陌千诀疑惑的声音,“你可知这是长生。”
“我知道啊。”沈清欢皱了皱眉头,回过头,有些莫名其妙。
“我曾说过,世间只余三颗。”
沈清欢眨了眨眼,即刻便明白了陌千诀的意思。在他看来,青黛不过是一个暗卫,用如此珍贵的药来救似乎浪费了。
深吸一口气,沈清欢已经打消了改变这些古人扶植纲常的想法,有些东西早已深入骨髓,不是说变就能变的。
想到此处,沈清欢便斜瞥了陌千诀一眼,抬手撩了一把散落肩膀的长发,一个潇洒的转身,语气傲娇而霸气,
“我愿意,咋的。”
陌千诀听闻微挑了挑眉,眸色闪过一丝暗色,轻笑一声没有做声,抬腿走到沈清欢对面坐下。
看着对面拿着琉璃杯,姿态风流无双的男子,沈清欢灌了一口水,手指扣了扣楠木桌,有些疑惑,“哎,今天怎么这么赶巧来我仙瑶殿闲逛。”
陌千决随意地支起一只腿,左手随意地搭在膝上,略微沉吟便调笑着说道,“神女这出口成章,书通二酉的才华昨日已传遍皇城,如今想来仙瑶阁闲逛的文学才子怕是数不胜数。”
“不。。。不敢当。”沈清欢正喝着水,听闻不禁呛咳了几声,脸色微红,有些慌张地摆摆手。
陌千决见状勾了勾嘴角,接着说道,“今日又帮暗察司查案,神女明察秋毫、英明果断的名声,明日只怕又会轰动一时。”
“过奖过奖。”沈清欢捶了捶胸口才缓了过来,没想到她的一时口快竟然让自己突然成了名人。
本就是偷用先贤的言论,沈清欢此刻有些做贼心虚,轻咳一声,看着陌千决一副看好戏的欠揍笑容,有些没好气地说道,“我问你为什么这么赶巧,你干嘛转移话题!”
“受人之托而已。”
“嗯?”沈清欢听闻身体顿了顿,思绪一转,脑海中便浮现一人,“南无月?”
见陌千决微点头,沈清欢心中一动,原来他也不似这般无情,不自主的抚过胸口,领间闪过一抹翠绿的玉色光芒。
在她的认知里,这么精致的玉就要贴身带着,可真戴上的那一刻却又了另一番思绪,像是有了小秘密,未深究,却也只觉窃喜。
陌千诀看见少女带着的玉石,微眯了眼,放下手中的琉璃杯,双手抱臂,音色有丝不易察觉的认真,“他给你的?”
沈清欢顺着他的视线,便看见了挂在胸前的玉石,有些得意地笑着,“也。。。不算,但是好看吧。”
陌千诀听罢微楞了片刻,看着眼前笑容明媚亮丽的少女,眯了眯眼,收回连他也不知为何变得奇怪的语气,再抬眼时,已无异色,“无事我就先走了。”
红衣轻掠,男子下一刻便头也不回地踏出了殿外。
沈清欢撇了撇嘴,早已习以为常,轻掩的殿门有夜风自缝隙吹来,携着阵阵凉意。
院里的寒梅还未开放,却仿佛已经闻到了清雅暗香。
沈清欢双手捧着自己下巴,浊世独雅的白衣男子清晰地映入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