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施恩向来寡言少语,她不善交流,更是很少袒露心迹,所以交谈间,多是林中书问,她答。
话题无非围绕林家二老的身体状况,或是她在洛杉矶的日常生活,寥寥对谈,话题能持续下去,也是不易。
茶一杯接着一杯的喝,林施恩喝的慢,心里想着,占着嘴呢,应该能少说点话吧。
续第n杯茶的时候,简南浔出声了,他说:“别喝太多茶,否则晚餐又要没胃口了。”
他心下还惦记着她中午没吃两口饭。
林施恩听了他的话,应了声好,之后果真放下茶杯不喝了。
林中书看着两人互动,心下触动,接下来的话,虽有所迟疑,但终究还是开了口:“你们俩的事情,有什么打算没有?”
他说的是两人洛杉矶注册登记的事,问的是简南浔。
简南浔斟酌着,思祢了片刻才作答:“小四年纪还小,国内还没有到法定年龄,关于婚礼,需要筹备的也多,事情繁杂,我们商量着,想听听您二位的意见。”
他说的认真,转脸看了看林施恩继而道:“不过,婚事本应该知会长辈的,对于这件事,是我处理的不妥当,还望您二位见谅。”
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完完全全把属于她的过错摘的干干净净。
林中书见简南浔言语诚恳,态度端正,心下已然是很满意了,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当初老爷子认他母亲做义女,名义上,他是要叫他舅舅的。
起初听闻他二人在洛杉矶登记,他是反对的,且不说二人十岁的年龄差,生活习惯,人生阅历都有不同,就单说两家目前的关系,也是不宜做亲家的,奈何老爷子性格执拗,他决定的事情,林家无人敢反抗,又怎么能责怪简南浔呢。
“你这孩子,说这话便是见外了。”
一句简短的话,是长辈在宽慰晚辈,但却夹杂着平实与包容,好歹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到底不忍太为难他。
林中书顿了顿,略一沉呤,问林施恩:“小四,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想办婚礼。”林施恩答的言简意赅。
林家与简家,在国内是名门望族,在整个青港市也是赫赫有名,如果举行婚礼,必然低调不了,她不喜欢暴露在众人眼前。
“不办婚礼怎么行。”闻言,一直沉默的梁婉清终于按耐不住了,她反应有些不悦,作为母亲,作为林家的女主人,她不能忍受自己的小女儿如此委屈自己。
简南浔手掌覆盖在林施恩的手上,开口圆场:“小四的意思是,现在还不想举行婚礼。”
林施恩表情微冷,不接话。
气氛微妙,梁婉清还想说些什么,林中书朝妻子微微摇头示意,咳了两声才开口:“现在不办也好,小四年纪也还小,等她满了二十岁,你俩在国内注册登记了,再举行婚礼也不迟。”
话题就此竭过,再谈论下去,只会让在座的各位彼此不快。
临近用餐时间,林盛桉才从外面回来。
客厅里,气氛已不似方才的僵持,林中书正带着老花眼镜,观摩着一副新得的字画。
那是一副清朝古物,简南浔特意寻来的,作为他女婿上门的礼物,讨老丈人欢心。
“入手不亏吧?”简南浔笑着问。
“不亏不亏,很有收藏价值。”林中书是读书人,素来喜欢收藏古玩字画,简南浔可谓是掐准了老丈人的喜好。
简南浔笑,给岳母买的是一套纯天然的红宝石项链,耗费7位数,不过梁女士对他心有芥蒂,想要讨好也难。
“林一,你过来,快看看小四给你挑的手表。”林中书朝林盛桉招手,视线却没有离开过那幅字画。
当天晚上,林中书兴致很高,拉着简南浔要喝上两杯,席间林盛桉作陪。
饭桌上,几个大男人从政治聊到时事,从经济聊到民生,推杯换盏,话题不断。
林施恩对这些不感兴趣,也不参与他们的话题,沉稳夹菜,平静用餐,安静的仿佛像个外人。
饭桌对面,梁婉清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她的碗里,眼里满是温情。
“吃块肉,你小时候最爱这道菜了。”
碗里的红烧肉色泽诱人,林施恩看着她,眸子沉寂无波。
她的母亲不知道,她已经食素好多年了。
梁婉清有些不自在,她不敢看那双眸子,那里面像是淬了冰,空洞冷漠。
林施恩没有动那块肉,放下筷子,用纸巾擦过嘴角才缓慢起身,:“我吃完了,你们慢用,我去去看看八宝。”
“去吧。”
林中书将一切看在眼里,这母女俩心有间隙,想要冰释前嫌,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庭院里,鹅软石铺平的小道,青草地上的灯,泛着彩色柔和的光,八宝的狗舍安置在院子小道的尽头。
林施恩顺着小道走过去,八宝耷拉着脑袋卷缩着,正在闭目养神,她轻轻的抚摸着八宝的脑袋,温顺的萨摩耶睁开眼睛,看清来人,脑袋在她的手心拱了两下,闭着眼睛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林施恩眼里盛着暖意,清浅的月光洒下来,在她身上渡上一层圣洁的光。
安静的夜,一人一狗相处的倒是和谐,良久,身后有轮椅转动的声音,林施恩起身回头,眸色渐渐冷了下来。
晚风清凉,林施恩透过昏黄的灯光,这才得以好好看看她的这位母亲。
不可否认,时光从不败美人,梁婉清的容貌属于上乘,即使人到中年,也依旧风韵犹存,她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手工编织的毛毯,林施恩目光定格在她的腿上。
母女对峙,梁婉清先败下阵来,她抓着轮椅把手,眼里有酸楚:“小四,你是不是恨我?”
这话从何说起?
2000年。
林施恩本不是她的名字,还未出生之前,祖父给她取的名字叫林千禧,因为是千禧年出生,这名字蕴含了全家的期待,寓意祥瑞美好。
林家是百年名门,她上头又有三个哥哥,本来一出生就该是金枝玉叶的养着,却不想,一场意外彻底的改变了她的命运。
林家与简家是世交,简南浔之前有个妹妹,叫简童心,听说生的天真浪漫,可爱动人,两家走的近,长辈间还开过玩笑,给简童心与林盛桉定娃娃亲。
简童心五岁那年,随梁婉清外出游玩,被人绑架撕票,林淑芬深受打击,精神崩溃,梁婉清心存愧疚,便把刚出生的林施恩送去简家寄养,想着能缓解林淑芬的丧女之痛。
那时候梁婉清是事业女性,工作也忙,起初并不觉得女儿寄养在简家有什么不妥,随着林施恩慢慢长大,林淑芬病情好转,她想把林施恩接回来时,忽然意识到女儿与她并不亲近。
林施恩是她唯一的女儿,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也是她捧在心里的宝贝,作为母亲,她怎么能接受自己的女儿与别人亲近,叫别人妈妈。
于是一场属于梁婉清与林淑芬的拉锯战正式开始。
那段时间梁婉清的精神状态全面崩溃,她的母爱慢慢扭曲接近病态,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她草木皆兵。
她将工作上的强硬手段用在了五岁的林施恩身上,她不允许林施恩叫林淑芬妈妈,也不准她见简家人,更不让她学芭蕾舞,只因为林淑芬是芭蕾舞演员。
林施恩在林家生活了一年,直到她随祖父母迁居国外,这场闹剧才暂时拉下帷幕。
分别十二年,这是母女第二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