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叫我睡，我如何睡得着。只要闭上双目就会浮出大哥的身影，儿时带着我与二哥一起玩乐欢笑的场景，为了我跪地被爹爹责罚的画面。
我昏昏沉沉脑中只想着大哥的事，身上被一层又一层的汗浸湿，黏腻地附着在身体。耳中幽幽不绝一个声音呼叫着自己不要再等。
我确实等不了想要去十二山中一探究竟，可爹之前说过叫我不可过问此事。
如此这般，迷迷糊糊中竟是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暮霭西沉，我隐隐中听见殿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再细听，原是以木在与人对话。
他奶着声音道：“我不能这样，娘亲会生气的。”
那人不知说了什么，他糯糯妥协道：“好吧。可你不准骗我。”
我撩起床幔，从床上坐起，唤道：“以木，你是与谁在一起。”
他似是惊措，有些慌张推开高立的门，探入一个脑袋道：“我没有和谁讲话。”
我赤裸着脚踩在地上，走到他身前，将他抱入怀中，笑道：“不许和娘撒谎。”
他蹑着双眼，有些心虚：“是大坏蛋。”
我笑道：“是哪个大坏蛋。”
他抓着我的衣襟，有些不情愿道：“就是世上最坏的那个大坏蛋，宸帝啊！”
我的视线穿过门缝，望见一轮圆月高悬在空，棠梨花开了又落，飘飞的花瓣在夜里打出一片片好看的光晕。挂在花枝的几个宫灯被风一吹，微微倾斜，他就站在底下，一身青黑的玄衣，有银色细线勾勒浅浅淡淡的雷云祥纹，底下是一双黑色长靴，金色的丝线穿织着大片大片的海水纹。衣角被夜里的风掀起一角，头发松散拢在脑后，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死死定在我的身上。
片臾道：“青月。”这一声，似是平淡。
我将以木放在地上，草草向他行了一礼，也不顾赤脚，向前一步，在靠着门阑时，又促足停了下来，笑道：“你来了。”也不叫他进屋，依然站在原地与他相望。
他声音带着一丝夜的寂冷，“你找我。”
我微微含齿，内心酸涩：“是。”
他笑道：“你若找我，不必这样麻烦。”又指着以木，“他知晓如何与我取得联系。”
我颦眉微蹙，一只手抓着门沿笑道：“他只是个孩子。宸帝身在鸿宇，哪里是一个孩子能够找到的。”
我看见他在夜中的身影滞了一下，一级一级拾过台阶，到清凉如水的檐下：“我早说过他不是普通的孩子。”似是不想在这问题上过多纠缠，又道：“我知道你想救青栩。”
“即是知道，便是晓得我有求于你。”
他嘴角敛起一抹轻笑，带着夜的萧肃，道：“你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只会叫我心疼，如今也只有你能使我心疼，你明明知道只要你问我，叫我，我是不会拒绝的。定然会尽全力为你去救青栩。”
我稍稍斜着头，知他并未说假，道：“那宸帝能帮我救救大哥吗？”心控制不住着急，眼泪像山雨欲来的雷雨夺眶而出。
寒渊一手抓着我的袖，一手为我轻柔擦拭道：“青栩不会死，你放心好了。这事说来也与我有关······”仿佛是察觉失言了，他笑道：“你好好留在神都，别去十二山。我会把青栩完完整整给你带回来。”
我泪雨低喃，自嘲着笑道：“所有神都羡慕我，说我是神都最为尊贵的神女，生来是居于上位，可你瞧瞧，这世间怕是最无用的神也是我了。连自己的大哥身陷危难，也无能力去救。”只能求助于这世上我最不想要求助的人——寒渊。
我多么想与他划清界限，可是命运的交叉总是把两个不相干的人联系在一起，他和我之间像有一根隐形的绳索牵连。
寒渊将我揽入怀里，道：“青月，青栩的事与你无关，只是一场意外。”
我一把推开他，从他怀中褪去浑身颤抖，心中蒙上一层阴霾，仿佛夜空里随风而走的烟云，道：“不·····是我仙力不济，上神之位又有何用。如果，如果我拥有像你一样的实力，便不用只是在神都等着，爹也不会不允许我到下界。”
他拦过我，“现在十二山中形势很乱，妖族与魔族联合在一起，冷白虽是妖主，却鲜少过问妖族之事。这些年，都未曾管，如今去管他也未必管得住。魔族是犹钵罗尊者，你是知道他的本事，当年他便是佛祖坐下得意门生，一入魔族其修为更是深不可测。妖族那名横空出世的大妖，说来也不算寂寂无名。”
我看他一眼，他微微一顿，道：“那妖······说来也是复杂。识的的人甚少。”他欲言又止，不肯再多说，只道：“你切记，勿要到十二山中便好。”
以木听得很似认真，明珠般的琥珀色双眼与他相望，严正道：“我会好好看好娘亲的。”
他悠然一笑，弯下身将以木一把抱起，‘嗯’了一声，眼中闪过水漾的温柔，道：“夜深了，离天亮还早，你再去睡会儿吧。”
我轻轻点头，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感谢他，却在出口的一瞬卡在喉间。这一瞬间，我心间对他的那份欢喜更甚，险些控制不出冲出。
一大一小，两人的面貌是如此相似，琥珀色的眸，棱角分明的面容，还有那一缕笑。只要寒渊笑，我自心中便像有一朵花在悄悄绽放，总会莫名地欣喜。
他就坐在床沿一直看着我环着以木直至睡着，那青草的淡香属于自然的气息，使我一夜好眠，再无梦魇挣扎困扰。
在睁眼时，天已不知几时，是被院中鸣叫的灵鸟所吵醒。半臂尤遮酥胸未露，我以手支颐推开床帏，芷兰已经回来了。
我连忙唤了凝珠更衣梳洗，以木还在床上睡得正熟，便迎着他至偏厅。与他对话道：“这样快回来，可是探到了消息。”
我总觉恍惚昨夜寒渊来过是否是梦，但醒来一见身旁以木便知是真的。为着不让芷兰难受，自是将寒渊来过的事隐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