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门院前,触目所及一切皆熟悉如斯,抬着脚,跨过高高门栏,殿内是一片清明。
爹坐在正对殿门的椅榻上,我脚刚一入门,一盏茶碗,犹如飞盾的利器,砸落肩头。
茶碗‘碰’一声落地,碎在白玉石铺就的地面,恰如平静湖面,激起圈圈涟漪。
娘坐在一旁,眉心低微,看向我满面喜忧,眼圈微红,大约是泪及而泣。
茶碗自我肩头滑落,片刻烟霞般的云裳晕出朵朵腥红的玫瑰。
“跪下。”爹的声音平静致冷,却夹带着三分怒意。
娘露出少有的愠色,对着他不满道:“青华,好好的孩子回来,你这样是做什么。”
爹道:“你见过哪家的孩子如她这般,凡间历劫完,千年不归?”
我语顿,自是明白爹娘为我忧心,心中一片悲愁,腿缓缓跪落在清凉的白玉石地上。垂首想要开口,又不知该说什么,一路回碧青宫时在脑海中想到的话,已化为烟雾,弥散在空气中,焉有不复,双目微红,只得道一声:“女儿,不孝。”
亦清细语看着爹娘,缓缓道:“爹,您别生气。妹妹大约此次凡间劫数凶险,自然又要比寻常神仙历劫,难熬一些。所以回来的晚了。”
爹的神色果然因亦清的话略缓,望向菱花窗外红霞满天道:“我记得你诞生那日的天空也如此刻窗外一般,烟霞若云,灿烂四射。你小小的躺在襁褓内,不似其他孩子虚弱,出生便是上神之躯,‘咯咯’直笑不停。你娘是拼着命生下了你,因此神体有损,这么多年不知吃了多少天材地宝,到底调养稍微好些。突然,你又消失不见。起初几百年,我们七洲十二山四海三江四处寻找,竟毫无你的音讯。后来,碧青宫内你玉简完好,你大哥说你性命无忧,可你始终未归,一等千年。这最近几百年,你娘整日整宿夜不能寐,好不容易调养好的身子,又开始衰落。”爹看着我,低沉道:“青月,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你乃我神族九重天神女,切莫让为父失望。”
我望向爹,几缕霞光透过窗棱间隙自外照进,落在屋内,一缕恰好打在他的脸上,斑驳娑婆,照见他焦灼的内心和对我给予的期望。
一颗颗白莹莹的泪花自我脸颊,砸落在地,浸湿白玉石地,化成圈圈潮湿的水汽。
大哥看着我,摇头无奈:“还不快起来,九重天哪有跪地的上神,若是被别人看了去,怕是要笑话死。”
我侧起身子,便坐在了娘的身侧,茶碗砸开的肩膀,浸湿在血气里。娘便命了侍婢去又打水拿药。
她纤细如葱的手指撕破肩膀蕴血的衣衫,露出我白皙的肤色,拧过水后的毛巾带着丝丝暖意擦拭在我凝血的肌肤上,露出原本的样子。
只听‘啪’一声,娘拿在手中的毛巾掉落在地。
她惊慌道:“你这里的伤是怎么回事,其他地方还有对不对。你不要骗我,这伤新旧交织,已成多年。究竟是谁,能伤的了你。”
听闻她所言,爹和哥哥也瞧了过来。
爹一掌拍在身侧案几上,震碎了那上好的繁花梨神木,动怒道:“究竟是谁,胆敢伤我青华的女儿。”
大哥也愤愤道:“你说你究竟在下界经历了什么,你一个好端端的上神,谁敢这样伤害你?”
我心中悲戚,想这样肉体上的伤算得了什么呢?大概什么都比不过寒渊在我心口留下的伤,浓浓的化不开的伤。
想着泪便又溢了出来,心颤抖抖的疼,空落落的难受。。
亦清劝慰道:“爹娘放心,这不过是些皮外伤。我寻到青月时她躺在忘川河内,听闻冥界阎君所言,这千年来,她都在冥界忘川河内。这身体上的伤痕,是那河内幽魂啃咬所成,涂抹些灵药变会好的。”
亦清话落,殿内,只听得见自窗外带来的清风‘呼呼’之声。
娘抱着我,泣不成声,婆娑着我的脸道:“你这些年到底是过着怎样的生活,若是想不开,为什么不回来。你还有我和你爹啊·······万事我们都会给你做主的。”
是呀,为什么不回神都,我也在想。
一切终究都是,我还痴念着与寒渊成婚时许下的诺言,黄泉碧落一世相随。
可我还未死啊,承诺就得信守。
黄泉千年,到底是他食言了。
爹气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点着我道:“忘川河,你知道忘川是什么地方?”他闭眼,缓气道:“终究还是我们疏忽了,七洲十二山四海三江到处都去了,独独落下了冥界。神之一事,从不与冥界牵扯,倒是谁都不会想到你在那里,瞧瞧,谁家的上神活的像你这般?”
话道完,爹扯住我的手腕,两指放于脉搏间:“我先为你号号脉,看冥界的幽魂蚀骨之气,有没有伤及你的神骨。”
大哥拉着亦清坐在一旁,看着爹关切道:“月儿,这次确是你的不对。”
我臻首,皓白的贝齿,咬住殷红的下唇无言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