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点溺在这样的柔光中，他总能激起我的心。
“青月。”他的声音在我耳边，沉沉的，低低的，沙沙的，“你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来，见他浓浓弯着的剑眉斜插入鬓，肃然道：“宸帝又在说胡话了。”
他一噎，凝望着我，叹了口气。接过我怀中的以木，牵起我的手，“走吧。”
我傻傻呆愣在原地，失了神，在想‘走’，‘走去哪儿’，就觉他自然如饴的牵起我的手，轻巧又温柔，指尖清冷如霜。与先前强大且孤傲的人，判若两人。
司命与夜游神还有广目元帅在庭内蹙眉看着我，我连忙避之不及想要甩开他的手，却发现被他牵的死死的，挣脱不了。
广目本身性子刚正不阿，我与芷兰成婚的请帖虽还未发，但婚事已成定局，早已人尽皆知。芷兰人品，性情在神都亦是少有的谦逊和善。虽居于上位，却从未责骂训过谁。因此，在神族之中十分受敬重，亦是广目元帅难得少有知己好友，粗狂的面上已成团，暴躁道：“青月是芷兰的未婚妻，宸帝此举是否不妥。”
寒渊玄衣摆动，神色冷然，“有何不妥，她是我的妻。”
我额上青筋突突跳起，绾好的发间垂下一抹蔽在眼前，芷兰浅浅淡笑与我相对画面忽闪而过，还有他对我给予的信任。
那头顶繁复的星空之外，世界总让你捉摸不透，又更何况是一个人的心。
一时悸动被广目的话语浇熄，我的手在寒渊掌心微拧，咬住唇道：“宸帝，放手。”
他眸中的光晃动片刻，紧了紧手心之力：“不放。”
广目元帅不顾身份喝止道：“宸帝莫不是要在光天化日众人眼皮子底下抢人？”
司命笑着打圆场道：“广目元帅此话严重了，宸帝怎会干出这样的事。”
广目捏着手中弑神长戟，“他都能放走一个成魔的神仙，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司命道：“宸帝不是说了会亲自去向上清请罪说明，元帅不必太过执拗。
您是何等身份，岂会与小辈们一般见识。”
广目怒哼一声，放言看我一眼意味深长道：“青月小丫头，凡尘一劫你经历许多，好不容易与芷兰走到一起要珍惜才是。佳音易得，知己难寻。
芷兰这样好的人，你可千万不要枉顾了才是。”
他叹悠一声，看着寒渊与我交叠的手，十分碍眼，“最好不要得不偿失。庭内这么多人，原本神都就有过多流传，再不知分寸，不晓得明日就得传成什么样了。
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孩子。你总不会希望他在流言里长大。”
收起断魔长戟，广目元帅甩袖愤然离开，身后跟着一列列天兵天将。
我心口的伤，在他一席话下仿佛有着被撕碎的疼痛。夜游神想要说些什么，被他一个嗔怒的眼神止住了。
直至广目元帅的足音消失在庭院之内，我忿然作色终是摆脱了寒渊手间桎梏，夺过以木唇齿艰涩道：“宸帝，你不该这样。你的妻子早死了，我也不是她。
你要我说多少次，一次两次还是无数次这都是不变的结果。”我不是谁的替身，我也只是我自己，九天之上女上神。
我体谅他对于过世妻子的思念，却也希望他能明白我心中的不愿。心头没来由划过一阵悲哀，凝珠站在我的身后，逆着光道：“上神，夜深了，咱们回宫吧，小公子也困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见以木白嫩天真可爱的脸上眼角垂着两颗惺忪的泪滴，大约是困极了，一颗脑袋枕在我的肩上，圆圆的眼睛已是半睁半眯。就连我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都没有知觉，只是莲藕节般的手环住我的脖颈，口中依旧软喃道：“娘亲，娘亲。”
他这般粘我是自出生便从未与我分离，是我长在心尖最宝贵的东西。万年前，我自历劫回神都，痛失丈夫，又在漫长无垠的时光中沉睡，这一觉醒来我失去了所有与历劫有关的记忆，忽然有些茫然无措，好像忘记了自己存在于世的意义。
直到以木在我腹中跳动，挑起我抓住那段失去记忆的绳索。而他，亦是我遗失的那段记忆唯一的见证。每每看到他，我时常会想起那段消失的记忆，回望曾经经历过什么，又会疑惑究竟是怎样的缘由致使我忘记了一切。
我搂了搂怀中的以木，汲取着他身上恬淡的奶香，呼出一口浊气，在夜中凝成水雾消散。穿过来时一片烛光昏黄的珍木草林，失了花香与枝叶间的香气，已是片片枯萎，四处残景。
凡间的花草最是娇弱，没有经历过灵气长久的滋养，点滴魔气足以致死。我忽然想到前夜里在紫薇花树上饮酒，那群仙婢仙君的谈话，言语中对天极宫中花束的嫉恨与不满，大约也不会想到，不过几个时辰这些花草已经死去。
以木果然是睡熟了，在我的肩上响起了阵阵鼾声。及至快要出天极宫正门，我依旧能够觉察身后一簇视线灼灼，不用想我也知道那是寒渊，他跟在我的身后。
很奇妙的感觉，使我有一丝错乱，好像那段迷失的记忆中也出现过这样的场景。
只是那是我，站在一株繁茂的海棠花树间，怔怔望着一个逐渐远去挺立的身影。那是一个男子的背影，却叫我刹那失神，心间一痛。
我跨过门栏，回望鎏金的门标上一个‘宸府’，两人步履匆匆宛如一阵风向我走来，直到确定再已看不见寒渊，夜游神才喘着气，挥手示意我道：“上神留步。”
我忙停住，凝珠和悦笑道：“是夜游神和司命星君，夜已深我家上神要回碧青宫，小公子已经睡熟了，可是还有什么重要的事？”
司命笑道：“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夜游神皮笑肉不笑，似有牵强，欲言又止。
凝霜道：“神君有话可直接说。”
夜游神不再凝迟，微微颔首漆黑的眼睛望过一眼天极宫道：“上神果真与宸帝之间没有别的关系吗？
我与司命适才一直没有说话，都在想这个问题。您同我们解释过，我们自然是信您的，只是宸帝那样肯定。当时天极宫中人太多，只怕明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