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锦明的书房不大,但是天花板很高。这一代的老别墅保留了过去的格局,普遍楼层都很高,夏天的穿堂风吹起来不觉燥热。
他的书房有一个不大的茶台,此时他便坐在茶台的里侧,用茶台自带的水壶烧起开水。明明踏过门槛,径直走到茶台边坐下,见他在烧水,开口道:“我晚上不喝茶。”
“那你看我喝。”他手下的动作不见停顿。
清洗好茶具,水咕嘟咕嘟烧起来,阳锦明抬头看着明明:“怎么想起来这里?”
没想到他这样开门见山,明明反而有点觉得自己大惊小怪:“就觉得张浩铎有点怪,放着大好的生意不做来照顾我的工作,我怕承他的情还不起。直觉他这么帮我是看你的面子,就想来问问你为什么?”明明捏着自己的衣角,多少有点背后嚼人舌根的不自在。
“我从不过问他们各自的工作,你最好还是当面问他。”阳锦明往壶里倒了点茶叶,水刚好烧开,蒸汽向上腾起连带着屋子里的温度似乎都上去了些许,他将开水注进茶壶,随着热水荡漾茶的清香弥散开来。
明明没有想到阳锦明这样轻轻撇开,他寡淡的神情又让人觉得他仿佛是抽离在这些俗事之外的存在。呆了片刻,不知该如何接话。
阳锦明伺候着茶叶舒展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抿下顿觉清香满口。
“你有没有想要问关于圭子的问题?”阳锦明看着明明,冷淡的表情里带着探究和期待。
“我把衣服还给你吧?要搬家了,没那么多地方放平时没有机会穿的衣服,我怕没保存好被虫蛀了多不好。”明明压根没有往那件衣服上花过什么心思,只是一件衣服而已不是吗?
“什么时候搬?”阳锦明又啜了一口茶。
“打算明天上午搬完,我下周把裙子和斗篷送过来好吗?放你这里肯定没问题。”明明问不出关于张浩铎的一星半点,想要快点结束今天的会面。
“明天让慕柳去帮你搬家,顺便送去衣罩和防蛀的东西。”阳锦明完全忽略了明明的提议。
明明叹口气,放弃了跟他争辩的念头。正待要告辞,阳锦明推了一杯白开水过来给她,明明说得有点口渴,当即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在外面不要随便喝别人给你的饮料。”阳锦明不咸不淡地说。
刚要咽下去的水快要喷出来。嗬,这是给她上社会课来了?“我平时也不去不熟悉的地方吃饭喝茶。”明明瞪了对面的阳锦明一眼。
“这里才来第二次就不熟悉了?”阳锦明依旧是不紧不慢不咸不淡的调子。
明明已经懒得跟他打嘴仗,又喝了一口起身道:“我走了。”
“下次随意点,用不着让李慕柳送,我不想他吃我家太多米。”听到背后的阳锦明居然嫌弃李慕柳吃自家大米,明明迈出去的步子几乎踉跄起来。
“不熟悉的地方不敢随便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里你可以随意来,来前给范范打个电话让她备好你的东西,你看,又没换室内鞋,今天吃的也不尽兴。”阳锦明的关注点让明明心里似被猫抓了一般,不怕他语出惊人,就怕他口出奇葩。
“我想你其实可以住在这里。”得,压轴奇葩语录登场。
明明晃了晃身子,抚住自己的额头:“我怕我嫁不出去。”
“你不需要嫁人。”阳锦明往前一步,与明明并肩,“圭子已经帮你选好人,只等时机成熟。”
此刻的阳锦明怕不是神棍吧!明明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真想认识一下这么神奇的圭子。”
“不会太久。”阳锦明背着手,仰望天上一弯细细的月勾。
他打开手腕上的手表手机屏幕,点了几点,略抬起手表:“范范,你和李慕柳下来,明明要回家了。”
听到电话另一端甜糯的回应:“哎。”
“范姨的声音很美。”明明由衷赞叹。
“有吗?”阳锦明不置可否,明明心里不禁大感奇怪:这人怕不是个情感障碍患者吧,审美异于常人啊。
倏忽之间,范姨和李慕柳都下了楼,站在门口像是美容院早上动员大会上的样式,脸上都带着希冀的表情。
“阿范,带会儿跟明明交换一下手机和微信号码。”阳锦明是不是永远只关注自己关心的细节?
他转向李慕柳,认真交代:“明天去帮明明搬家。”
“啥?”李慕柳的表情似乎在说,怕别是个傻子吧!“明天是周末唉,我妈要让我去相亲。”
“搬完家再去,反正也成不了。”阳锦明交代完便反着手转身离开,站在门厅前的台阶上,转头又交代起来,“明明,你常来。阿范,你准备几套明明尺码的衣服,要真丝的。”
院子里的三人表情都很精彩:明明一脸不可置信,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向风度翩翩的范姨像是吃坏了肚子,不可言说的坐立不安;李慕柳更不用说了,就差仰天长啸证明自己的确还是个公子哥。
“我回家了。”再待下去会怀疑自己不正常,明明把包挎到肩上。
“那你慢走,慕柳赶紧送送。”范姨训练有素地恢复正常,跟明明交换完微信便张罗起来。
“得了,我认命了,就是个司机。”李慕柳哀怨一叹,将车钥匙绕在食指上转圈圈,低头踢着平整路面上偶尔露出头的小草。
一路上,明明不再欣赏满路旖旎的老上海风情,一趟下来好像什么都没问到,阳锦明只是变本加厉地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自己该怎么才能快速扭转局面?
“明天几点搬?”李慕柳唉声叹气地问。
“你不用过来,我和室友自己搬就行了。”明明当然是拒绝李慕柳的倒贴。
“你想让我死吗?!”李慕柳朝明明撒了口气,“我要是不去,下次就甭想再进逍遥的门了。”
“随你吧,我明天一早就打包东西,你要真来随时都可以。我真不想麻烦你。”明明叹气。
“得了,请你麻烦我吧,至少我会安全。”已经到了泊车的地方,那相熟的老爷叔已经早早将车开过来,停在路口最容易出去而不会擦碰的位置上。
“你说你干嘛不请搬家公司?”请搬家公司不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很贵。”公子哥是何不食肉糜的典型代表,哪里知道人生疾苦。
“那我不贵吗?!”李慕柳几乎快要暴走。
“我又没请你。”明明也学会了翻白眼,“我们为什么都要听阳锦明的?”自己不解了很久。
“因为他是阳爷。没有他,我李慕柳可能还躺在家里天天遛狗逗猫不务正业,张浩铎还在大公司挣一份稳定而没有前途的工资,范姨嘛,可能还在亭子间里租着小单间白天给人做指甲。”
明明不说话了,眼下自己的确对阳锦明几乎一无所知:“那先谢谢你明天来帮忙。你一定要低调点,不要吓着我的小朋友。”
“放心,我最不八卦了。”李慕柳强调说。
信你就是傻子,明明腹诽,但还是客客气气地说:“我住的小区,你已经知道了对吗?我住25号601,你不能太晚啊,我下午还有别的事。”
“好了,我的唐大小姐,明天你就瞧好吧。让你小朋友穿戴整齐点,不要一副居家模样,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该看的地方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别太晚。”明明不再废话。
本想着自己和蓝媚多跑几趟一样可以搬完,但有人可以用,而且不用还不行,那就当老天爷给的福利吧。
回到家,蓝媚已经洗完澡在收拾衣服。陆云白天带着她在菜场旁边的百货商店买了便宜的编织袋,眼下正把衣服往编织袋里塞。
明明推门进来,她高兴地喊起来:“乖明明,你看我今天是不是跟巴黎世家的模特一样时髦?”她扬了扬手里红白蓝三色相间的格子编织袋,得意洋洋。
“明天我们有壮丁帮忙搬家了,可以松口气不用那么辛苦,早点搬完可以早点动身去苏州。”明明换完鞋,靠在墙上温柔地看着蓝媚,生活真是最好的老师,连煤气灶都不会用的千金小姐,如今都学会了自己打包衣服。
蓝媚有种天生的温暖感,让身边的人不自觉地向她靠近,就像冬天忍不住靠在小太阳周围一样。一样都是家世显赫的富二代,蓝媚有着不切实际的纯真,李慕柳却是千花拂过片叶不沾身的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