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明月高悬，这个世界的月亮，在师清漪眼里和前世的月亮没什么区别，都有阴晴圆缺，人间的悲欢离合，也没什么不同。
渭城南街的一家客栈，后面的一个小院里，屋舍成排，一间房的房顶上，师清漪和少空并排坐着。
两人沐浴在月光下，院中两颗树枝干纠缠，盘根错节，死死纠缠在一起。
大长老已经闭关疗伤两天了，明天，就是大长老“痊愈”的日子。
而明天，也是师清漪和少空两人的生死关头。
少空手中多了一柄短刀，神情坚毅而果决，虽然他可以死而复生，但前提是不会被人挫骨扬灰，真的变成渣渣，那就是真的死了。
师清漪双臂环膝坐在他身边，神情有些落寞，她不是因为明天大长老要出关而落寞，而是因为看到月亮，就有些想家，想前世的家，也想今生的家，可是她还不能回家，她在做到那件事前，绝不回家。
少空用一块干净的布反复擦拭短刀，将刀身擦的明亮，如一湾水，然后将刀身一侧，映照月光，亮的晃眼，至此他才满意，将刀收入鞘中，揣进怀里，见师清漪只是发呆，说道：“你不做些准备吗？”
师清漪心不在焉道：“准备什么？”
少空嘴唇勾起，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牙很白，道：“那老货不仅挟持你我，还拿走了我的全副身家，当我的东西是那么好拿的，拿了我钱的人，都不得好死。”
师清漪缓缓收回放任的思绪，无语的撇了少空一眼，这家伙真的死要钱啊，当初在秦岭山脉，森罗圣地的矿脉里，就两次潜入宝库偷东西，被自己收拾了两顿，在森罗圣地内，也是各种劫掠，结果死于凰女手下，又被自己洗劫了一遍。
这样算来，自己可是劫了他三次呢。
师清漪道：“我这次落难，你为何还救我？”
少空沉默了一瞬，心说你长得这么好看，咱们也不是深仇大恨，看见个漂亮妹子，救一下不亏啊。
哪知道这么倒霉，顺手劫了个重伤的老头，就被抓了。
师清漪见他不回答，也不追问，而是看着东方，等待黎明到来。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夜晚浓重的黑暗被一道光驱散，天空呈现美妙的渐变色。
黑至深蓝，深蓝渐变成白，白又渐深为橙红，云彩如水墨，晕染在渐变的天空上，随色彩变幻，深邃辽阔。
然后，太阳照常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少空看向对面的屋子，那间就是大长老闭关的屋子，这几日，他有好几次都想直接冲进去，但是都按耐下来，因为不是时候，卖假货的卖的假药，是有真材实料的，药效会在短时间内发挥作用，在一段时间里，服药者的确会感觉伤势痊愈，但是再过一段时间，药效退去，会激起猛烈的反噬，本就重伤的大长老，会伤的更重。
那时，才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师清漪也看向那间屋子，今天，就是大长老出关的日子，她知道，大长老出关后，一定会杀了自己，因为他回不去秦岭了，因为他害怕清漪圣地追踪过来，为以绝后患，他一定要杀了自己，并且毁尸灭迹，远走他方。
少空有些紧张，喃喃低语：“悟道境，有多强。”
师清漪认真道：“悟道境很菜的，随便一刀就能砍死。”
少空瞪大眼睛，盯着那间屋子，道：“既然如此，你干掉他？”
师清漪摇头，非常非常认真道：“不行啊，我比他还菜。”
少空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那你还说他菜！”
师清漪低头看房檐下绿油油的小草，露珠在叶尖摇晃，幽幽一叹，道：“但是，我有钱啊。”
少空愣了愣，双眼发直，看着师清漪，道：“你有钱？”
师清漪道：“我有钱，超级有钱。”
先天不能杀悟道境，但是钱可以。
如果钱不能杀悟道境，那就加钱！
少空忽然觉得，先天杀悟道境没什么不可能了，只要给钱，他想，就是大帝，他也能杀。
“那么，一言为定，你出多少钱？”少空问。
师清漪道：“要多少有多少，别忘了，我有矿。”
少空发现自己多了个烦恼，一个矿，值多少钱？
就在少空想着要多少钱比较好的时候，对面的房门被推开了，大长老意气风发的跨了出来，他满面红光，气色红润，看上去伤势已经痊愈，他抬头一看，就看到房顶上，两双眼睛盯着他看，他忽然觉得，自己在被围观，这种感觉很不好。
这让大长老的脸色僵了僵，变得难看起来，他收起笑容，道：“你们两个在房顶干什么，还不下来。”
两人依言跳下了房顶，然后随大长老离开客栈。
少空拨动心弦，问师清漪：“你说清腑丹的药效能有多长时间？”
师清漪回忆道：“按照卖假货的过往的行径推算，能坚持三个时辰。”
少空记下时间，三个时辰……有点长啊。
师清漪也觉得现在出城，她和少空未必能坚持到药效过去，于是走到大长老身边，露出个单纯的笑容，道：“师父，咱们接下来就去飞鱼书院吗，弟子肚子饿了唉，咱们先吃饭好不好？”
大长老皱眉，觉得先天武者真是麻烦，顿顿都要吃饭，不悦道：“就知道吃，走吧，快点吃完，咱们赶路。”
他无形间透露出的态度、语气，已经与疗伤之前大不相同了，假如他疗伤之前，对师清漪的态度还算客气，那现在已经算得上满满恶意了。
师清漪心想，要不是渭城不能动手，大长老恐怕直接就干掉自己了。
三人找了个饭馆，磨磨蹭蹭吃了一顿饭，期间大长老几次忍不住目露凶光，却都忍耐下来。
吃完饭，师清漪又央求大长老买了些东西，磨蹭了两个时辰，才终于出了城。
随着时间消磨，大长老的耐性似乎也消耗殆尽，他走得极快，脚下生风，两只手分别拽着师清漪和少空，一路出城，杀意几乎毫不掩饰。
师清漪的神情平静，出城的时候，就连守城门的武者都看出了不对，但是没人管，只要不在渭城烧杀抢掠，渭城没人会多管闲事。
所以师清漪从来没想过在渭城求助或逃走，因为没人管。
至于花钱请人保护……神陆的武者修士，道德水平太低了，多数时候，杀完人，也会顺手把雇主干掉。
这时候，她真的有些怀念小花花了，小花花在的时候，从来没人敢欺负自己。
大长老带着两人向东走，直行，前面是一片沼泽，渭城的许多武者修士，都靠在沼泽中猎杀妖兽为生。
现在大长老带着两人直入沼泽，根本不是去飞鱼书院的路，他是想在沼泽中杀了两人，毁尸灭迹也更方便。
少空和师清漪对视一眼，双方的神情都很镇定，只有冷静，才能博出一线生机。
进入沼泽，天空仿佛一下暗了下来，此刻本来就是下午，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黑了，而沼泽中光线更加暗淡，环境潮湿、阴冷。
向内走了半个时辰，大长老慢慢停下，松开了两人。
师清漪和少空马上后退，离开了大长老十步之外。
大长老没有阻拦两人，而是转过身，脸上微笑从容，但在昏暗的沼泽中，他的表情反而显得阴森。
师清漪后退半步，躲在少空身后，戳着他的后背，道：“我有矿。”
少空眼神冷冽，抽出了短刀，上身微微前倾，师清漪的“我有矿”仿佛是一个强力BUFF，让他瞬间充满力量。
悟道境又怎样，老子，能杀！
师清漪轻盈的向后跃了两步，躲在一棵大树后，缓缓平复呼吸，她的天厄剑还在白马岭，自己的战力发挥不出一半，只能靠少空了，希望他给力点。
大长老嘿然一笑，仿佛在嘲讽两个蝼蚁的反抗，看向师清漪道：“看来你没失忆，连老夫都被你骗到了。”
师清漪没有回答，她现在没有时间，距离她先天化液，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她在昨晚，完成了化液的修行，且功成九转，比正常化液的前中后三期还强得多，现在已经可以突破至先天御气。
但是，需要一点点时间。
大长老见师清漪没有回应，就不再关注她了，而是把注意力放到少空身上，这个少年他从没放在心上，只是个偷东西的小贼，顺手抓了而已，可是就在刚才，他忽然从这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点威胁。
而威胁，源于那柄刀。
少空手中的短刀反射着幽暗的光，看上去普普通通。
大长老道：“现在，该送你们上路了。”
大长老的身影仿佛发生了重影，少空感觉自己眼花了，可随后，就感觉面前一道劲风扑面，他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向右一扑，只觉得一阵劲风擦过脸颊，火辣辣的疼。
少空扑倒在地后，又向旁边多滚了两圈，才站起来，一身衣服，占满了泥泞。
而大长老已经站在他方才所在。
他感到自己心脏抽搐了一下，强，太强了，悟道境，太强了，师清漪怎么得出“菜”的评价。
大长老慢条斯理地抖了抖衣袖，仿佛在猫捉老鼠一样戏耍他，此刻感到无趣道：“太弱了。”
少空也知道自己很弱，其实他早就知道不可能，但是……想到师清漪说她有钱的样子，他又咬牙，那可是钱啊，反正自己不怕死，一天之后又是一条好汉，上啊，干他娘的！
就在这时，好像起风了。
大长老微微一愣，有些古怪的看向师清漪躲着的那颗大树后，风，就是从那里来。
以师清漪为圆心，起风了，风很轻，只有一阵。
然后，师清漪从树后走了出来，她，此刻，先天，御气，达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