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古朴的八仙桌旁的椅子上，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魏民生看见胡老只是望着眼前的茶杯，闻着茶香，没有开口的意思，便也不说话，只是探了探身子，闻着茶香，闭上了眼。
屋子里一时间变得出奇的静，就仿佛十多年前魏民生师傅的道观。而喝茶的人也变得出奇的静，就仿佛昨日的胡老和师傅。每次暑假跟师傅上山学医的时候，魏民生总能在师傅的道观看见这样的情景。两人见面先是如此静坐喝茶，仿佛两尊石佛。虽然胡老走的时候，一定是和师傅大吵之后，但，每次相见，师傅必命自己沏上珍藏的好茶。当时，两人便是如此的静谧安详。
两个人就这样“忘我”的喝茶，悄无声息，互不相闻。直到两人品完茗，连最后一丝热水蒸气都仿佛吸入鼻孔之后，胡老才悠悠然回到世间。
“不错，你师父收了一个好徒弟。能悟得道家“坐忘”茶道的人不多了，小子，看来，你确实是得到了你师傅的真传。说吧，这次，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情？”
“坐忘”是道家为了要在茶道达到“至虚极，守静笃”的境界而提出的致静法门，魏民生显然也是好几年没有这么喝过茶了。他嗅着最后一缕茶香水雾，一脸惬意地久久沉溺在虚静忘我之中，直到胡老叫他，他才很不情愿地回到了现实。
“我想考取你的博士生。”
“哦，你终于想通了？”
“我是被逼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不被逼，特别是想要做事的人。说吧，你究竟想做什么？”
“将师傅的以毒攻毒中医绝术研制成普适药方。”
“不可能！我和你师傅因为这个吵过多年，人体体质差异何止千千万万，以毒攻毒便如刀尖舔食，差一点，都可能致残害命。只有你师傅那样的疯子，才敢一意孤行，你不会也是个疯子吧？”胡远山突然动怒，红着脸质问着。
“在以前，这确实不可能，但现在，却未必。西医可以靠科技手段，用提纯技术制药，用检验设备体检，用现代化手术设备等实现快捷准确的高超医疗技术，后来居上，成为当今医疗首选，中医就也能用这些高科技，实现中医绝术的普适化发现，进而再次实现中医的普济众生之功。您也知道，其实，面对诸多疑难杂症，中医自有独到之处，特别是，在人体脏器修复，全身免疫力提升，以及未来的人体进化方面。”魏民生据理力争，一股脑说了一大堆。
胡远山依然红着脸听着，但背着魏民生偷扭了一下头，一边的嘴角却挂出了一丝常人所不易察觉的微笑。“说的好听，和你师父一球样子。一条道，走到黑！中医绝术普适化科研的科研经费从哪来？这可是烧钱不见底的买卖，谁敢投资这种中长期都可能只是赔钱的项目？”
“所以，我来找您。”
“想借用我的影响力，还是人脉？”
“都想”
“难怪，放下清高，要考我的博士生。不过，小子，你比你师傅强，知道放下清高。我给你指条路，别弄什么以毒攻毒中医绝术科研了，改跟我科研人体进化中的中医免疫系统研究吧？”胡老突然抛出一根匪夷所思的橄榄枝。
“基因工程，人体进化，恐怕最先受益的都是那些有钱人吧？老百姓，现在最需要的还是能快速治病，能治好大病的中医绝术的回归。”魏民生仍在坚持。
胡老没有说话，站起来，渡着步子。
这时，魏民生的手机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魏民生掏出来准备挂掉，可一看是女儿电话手表打来的，就赶紧接了起来。“队长，什么事啊？你妈妈回去了吗？”
“没有啊，爸爸。就是妈妈还没有回来，我才给你打电话。怎么样，你见到胡爷爷了吗？”
“见到了。你妈怎么还没有回去？不是说好了今晚她早点回去陪你的吗？你先洗洗，吃点水果，我给你妈打个电话。”
说完，魏民生怒气冲冲地赶忙给史瑶玉打了个电话：“大宝，你在哪那？怎么还没有回家啊？不是说二十分钟就到家的吗，怎么都一个多小时了还没有回去呢？小宝一个人在家呢！”
“我们领导突然打电话，让我回单位给拿了一个前两天被否了的贷款项目的可行性报告。据说这个当初不被看好的项目现在成了市里的重点项目，我们单位现在反过来要尽力争取这个项目在我们行放贷。现在我们领导和同事们还在加班，我请了假，正往家赶呢。没事，你办你的事情吧，我一会就回去了。”史瑶玉连忙用车载电话解释着，还专门按了按汽车喇叭。
“好吧，你尽量早点回去，路上开车慢点。”魏民生知道史瑶玉在开车回家的路上，也不好再发火，就嘱咐她慢点开车，可心里还是希望她能早点回去。
胡老依然在渡着步子，看魏民生打完电话，沉吟半晌，最终好像下了什么决定似的沉声道：“虽然，我本来不准备再收徒弟了，但，这次看在你仙逝的师傅面子上，就破一次例。只要你通过我的专业必考十一条，外加人工智能编程考试，我就收你做我的博士生，而且支持你搞中医绝术普适科研项目。”
“什么？人工智能？”
“对，人工智能！”
“我听说，您定的专业考试规矩好像只有十一条吧？”
“那是对别人，对你，得再加一条，人工智能编程考试。”
“为什么？”
“那十一条，对别人可能真的做不到，对你，我看未必。不过，这人工智能，我猜你肯定没有那么高的道行。放心，我只会出些人工智能神经网络算法基础编程应用题型，只要你专心学习，用不了多久就会掌握的。怎么，你不会连我这个老头子都不如吧？”胡远山怕魏民生有所顾忌，故意使用了激将法。
“您能学会的东西，我也能学会，只是时间问题。”魏民生说出了自己担心的问题。
“时间不是问题，我能等，你就能等。你看，为了吃上一顿上好的佛跳墙，我都等了两天了。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凡是高远、精致的东西，要想做好，要想得到世人的认可，没有时间不行，没有功夫不行，没有天时也不行。”
“天时？”
“对，天时。这些，你回家自己悟去吧。反正，你现在面前就一条路，排除万难，考取我的博士生，借道杨帆！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吃佛跳墙吧。”
“借道杨帆？”
魏民生口里念叨着，站起来，跟着胡老往餐厅走。
显然，胡老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不过这个老狐狸，绝没有雪中送炭那么简单，他能破例答应自己考取他的博士生，定然是也有自己的打算的。什么“天时”了、“借道杨帆”了，魏民生念叨了两遍，见胡老不吭气，也就不想管了，反正，只要胡老答应自己考取他的博士生，一切就都好办。
两人品茗，聊天转眼已经近一个小时过去了。等他们移步餐厅时，只见，餐桌上已经摆好了蓑衣萝卜丝一盘、油芥辣一碟、火腿拌豆芽心一碟、冬菇炒豆苗一碟、银丝卷、芝麻烧饼各一盘子。
“知道我为什么和你喝茶聊天这么久吗？”胡老坐在餐桌边，并没有着急去开“佛跳墙”，而是突然又开始布道。
“不知道。”魏民生不想猜，他现在更想恭维这个倔老头，所以就很配合地装出虚心受教的样子。
“这第一是我喜欢大餐前半小时饮淡茶；这第二是，我吃饭时，不喜欢多说话。”胡老洋洋自得地说着，好像是多么高深的学问似的。
“哦，知道了。”魏民生微笑着答应着，他以为胡老是怕他在他享用美食时打扰他。
“你不知道。”胡老按住魏民生准备开“佛跳墙”瓮的手，接着说。
魏民生狐疑地看着胡老，不敢相信，这个老吃货现在这个时候，居然还能忍住。
“很多人都以为这是我的习惯而已，其实，这是我总结出的规律。一、茶道静心养神，止渴生津，大餐前，淡茶清神净味，甚至能让你品到美食背后的循环大道。二，吃饭时，多说无益，反增思虑，特别言多必失，思多伤情。”
魏民生一脸懵逼地看着突然大发感慨的胡老。
“你还年轻，可能还不懂，不过，你应该听过‘莫吃卯时酒，昏昏醉到酉；莫骂酉时妻，一夜受孤凄’吧？”
“对，我听过这句，好像是出自《增广贤文》吧。”
“好记性。不过，现在，你什么时候喝酒，可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把事情做好；但是‘莫骂酉时妻’却依然很重要，所以，吃饭的时候一定要少语。特别是，我们这些懂得了一些规律，又看不惯家人违反规律办事的人。”胡老意味深长地说着，还眼神灼灼的盯着魏民生。
“是，您说的是。”魏民生知道，胡老指的是自己和史瑶玉打电话的事情。
“你不懂。我本来是想多逗你玩两天，再答应你报考我的博士生的事情的，可惜，你身边已经有逗你玩的人了，我就不添乱了。不过，你有一个好女儿，希望你能好好珍惜你们的家。”胡老很意外地继续布道，弄得魏民生云里雾里，不知所以，一脸懵逼地定定看着这个古怪的老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