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来到九月中旬，阳光依旧那么绚烂，却不再盛气凌人，脾气渐渐温和下来。行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偶尔一阵秋风，还能送来一阵清凉。林小年此刻心潮澎湃，说不清是兴奋还是紧张，也许两者兼有。为了做好业务员，林小年闭关十来天，终于等到今日出关一显身手。
昨天，余素琴跟厂长肖红英把第一批需要拜访的客户名单拟定出来，准备趁着中秋节即将来临之际逐一登门拜访。这次列出的客户一共十五家，是支撑公司业绩的重要客户，这些客户过去订单稳定、业务量大，今年却陆续断了业务来往。对志宏包装厂而言，这十五个客户形成一条命脉，关乎生死存亡。余素琴面对奄奄一息的厂子，救活它最有效的办法是尽快疏通这条命脉。只要跟这十五个客户中的三分之一恢复业务往来，厂子就能活下来，这是燃眉之急，活得很好那是后话。
按余素琴的构想，公司里她自己和林小年负责业务。但眼下林小年毕竟只是个新丁，她不敢指望他能即插即用，在本次危机业务公关中派上大用场。然而，距离中秋不过一个星期，让她一个人面对十五个客户并不现实，因为一个人的精力有限，面面俱到蜻蜓点水式的拜访还不如集中精力攻克其一。肖红英在厂里做财务，对客户和自己公司都比较了解，眼下情况特殊，余素琴不得不临时把她当做一名业务员来用。肖红英自己倒是很乐意，因为厂子的状况她再清楚不过，与其等死，不如豁出老脸出去拼一把，无论结果如何，也算是为公司赴汤蹈火了一回。
于是，余素琴和肖红英各分配了六个客户，剩下三个客户留给林小年。余素琴不敢指望林小年做出成绩，只是希望他通过这次实战得到锻炼。
林小年的三个客户分别是“千里驹物流”、“吉相电器”、“熹悦饼厂”。他首先选择了千里驹物流总部，也没有特别理由，大概是因为跟千里驹物流相关的资料放在最上面。
千里驹物流总部在省城西南面三环内，主要经营省内货物速运，同行业中规模不大，名气也不响，但是这些年业绩一直稳步增长，提供给志宏包装厂的瓦楞纸箱订单金额每年都过百万元。千里驹物流最后一次在志宏包装厂下单是今年三月，原来平均每月一单，现在已经半年无单。
林小年手里拧着一盒包装精致的月饼，在大门口徘徊，跟上次在裕群食品厂门前镇定自若的感觉完全两样，现在紧张得手心都是汗水。这两次究竟有什么不一样呢？上一回跟门卫和货车司机打交道，大家都是底层打工族，不存在矮人一截的感觉。这一次要见人家老板，林小年明显感觉自信心不足。说到底还是自卑感作祟，在省城他就像没有根基的浮萍。他很明白，在跑业务这条路上，胆怯是自己需要迈过的第一道障碍。他默默给自己加油打气，月薪保底三千外加提成，机会就摆在眼前。
“师兄！”
林小年笑着跟保安打声招呼，准备递上一支烟，但是被酷酷的保安哥阻止了。他学会了杨德顺那一套，以为烟是男人间沟通的万能钥匙，却忽略了像他自己一样不抽烟的男人大有人在。
林小年一脸尴尬，收起烟，问一声：“我找马总，他在吗？”
保安哥让他登个记，然后下巴一递，放他进去。
林小年长舒一口。
走进里一看，原来大院里不只是千里驹一家公司。林小年兜兜转转，终于找到千里驹的办公楼。一楼是前台接待，一个端庄的长发美女坐在电脑跟前。听到玻璃门嘎一声响，美女抬起头来。
“你好！”美女声音很甜。
“你好，”林小年回应一声，然后走过去递上一张名片，“我是志宏包装厂的林小年，我想见见你们马总，他在吗？”
“我帮你问问。”
美女拨了个电话，但没有直接打给马总。
“玲姐，有个姓林的业务员，志宏包装厂的，找马总。”
林小年听不见对方是怎么回复的，只见前台小姐姐接连点了几下头，估摸着应该有戏。
“不好意思，马总正在会客，现在不方便见你。”
很失望，但是余素琴早就提醒过他，闭门羹是业务员最常吃的一道菜，因为一句话轻易放弃一个业务，成功离你越来越远。
“那行，我就在下面等等他。”
林小年闪到一边，放下月饼，在沙发里坐下，从背包里取出一本书来解闷。
见林小年在一旁枯等许久，前台小姐姐都不忍心了，建议道：“要不你先回去吧，马总一时半会儿估计也空不了。等他下来的时候，我会把你的名片递给他。”
林小年笑笑，摇摇头，表示要固执地等下去。前台拿他没有办法，只得叹口气，任其在那个角落里自生自灭。
不知不觉到了午饭时间，前台好心告诉林小年，马总五十几岁，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POLO衫，头顶的“地中海”是他最醒目的特征。当楼上的人三三两两下来时，林小年把脖子伸长，注意观察他们的头顶。
“马总你好！”林小年发现了目标，热情地迎了过去。
马总身边的女人把他拦下来，冷冷地问：“你是谁？”
“我是志宏包装厂的业务经理林小年。中秋节要到了，我们给马总准备了一点节日礼物，感谢马总一直支持我们的业务。”林小年捧起那盒精致的月饼。
女人接过月饼，往马总眼前一晃，笑说：“想好去哪里吃没有？要不要填几个月饼完事？”见马总面无表情，一点都不好玩，女人又把月饼塞给林小年。
马总没有理会林小年，仅仅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然后径直走了出去，显然是不愿意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耽误一顿午餐。为了这场会面，林小年一晚上没有睡踏实，准备好的一整套见面说辞，仅仅用上了两句开场白，那种被无视的感觉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