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传销人,最让人匪夷所思的坚强便是,即便昨天发生了什么,今天依然要整装待发,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开始新的一天。
我们要做的只能是暗自的咽下悲伤,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该干嘛干嘛!
隔几日,我随一个同仁串寝。那是一处从来没有去过的院落,走进去了才发现是曹主任家。
他们已经置办了新的东西。新的桌子,新的马扎,新的榻榻米,还有被褥,连毛巾都是新的。
一股愧疚感从心底升腾。
那还没有被磨的褪去的漆反出的光,突然有些扎眼。因为去的有点早,房间里人影三两,我眼睛躲闪的偷窥着。
却被曹前主任洪亮的半开玩笑的声音吓了一激灵,“怎么样,新的就是漂亮吧!哈哈…”
我听的出来他的安慰,就是努力在满是圈的玻璃镜片下找他的眼睛,那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嗯不错,”说出这样的昧心的话我实属无奈也难受,愧疚感还未消除,他便满脸堆笑又来了一句,“陈默,那天怕不怕,哈哈,那场面像不像拍电影!哈哈”
“怕!”我好像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当然这也是我的心声。
“哈哈,怕就对了!说明你是有血有肉的正常人,不是神仙,还知道有七情六欲!哈哈……”
“哈哈…”旁人一哄而笑。
我白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话。
曹前是一个没有架子的主任,所以和他交谈我会敞开心扉。一向打趣的方式来慰藉痛楚心灵也是他一惯的风格。
只是我和人说话习惯看着对方的眼睛,而和这家伙却怎么也找不到焦点,尤其是开玩笑的时候!
而那天下午,我们聊了好多关于家人反对和负面的故事。从他们的忧郁而落寞的眼神中看得出他们真诚的无奈,即便有人讲的那么诙谐,可从他们眼睛里闪耀的东西可看出背后的心酸与痛楚。
我竟不知道霍思佳当真是个退伍军人。他的故事也是传奇而又伤感!
退伍之后,偶有机会接触到网络便狠下决心!中途被父母强行带回家,愤然逃跑,只身一人徒步走到B市,中间不知尝尽多少心酸。
这样的传奇经历,没有超强毅力的人根本做不到!我说怎么他每到中队,看那些操练眼睛里总是放着异样的光!
当然,每个人的经历不尽相同,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必然经历困苦与艰难,还是有人顺风顺水,平步青云,得到家人的支持,短短数月便晋升的案例。不过这就是投入资金的区分了。
我们当时竟特别欣羡!
时近黄昏,我一个人坐在天台,享受的唯美的落日余晖。
突然,一对身影抢去我的视野,行色匆匆的样子,显得又有些慌张,一下子便惊走了我的思绪。
走到僻静的角隅,突然紧紧的抱在一起,又把我给惊了一番,这才不好意思的收回视线。
那女孩子虽然有点面生,不过,一看那素面朝天,衣着暗哑便猜个八九不离十,那男孩子经常骑个破“宝马”,估计也是混到了主任级别。
也许他们也有情感萌芽这条戒律吧!要不也不会这样偷偷摸摸的狼狈吧!
天边的彩云窘成了一团团的,落日也躲在了云彩的后面,映射的霞光发出的万丈金光,笼罩在整个村庄上,我是多久没有去发现生命竟如此美丽!
而那一瞬间,印在脑海里的是吕子超。
我觉得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了这个男孩,喜欢他温暖的笑,说话时认真严肃而笃定的眼神,眼神中看不透的深邃,不知道那深邃的黑眸中到底藏着什么。
有多少个场景我幻想着吕子超那晚对我说过的话,又痴痴的幻想着那所谓的走出去,到底是一个什么一种境地。是出入高档酒店,乘高档轿车,穿名牌,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却又模糊的不知道怎么去想像。同仁们说想怎么想象便怎么想象,可还是不能在脑子里具体的描绘,跟做梦一般,毕竟没有亲眼见过走出去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
而恰逢这个时候,那些“走出去的人”回来了,他们的回来给团队带来了现实的光芒。
宣布吕子超晋升为经理的那个上午,我看见了一群光鲜亮丽的面孔意气风发大踏步跨进大课堂。
那些人西服笔直,上好的面料,面色红润,光彩照人,就连头发丝都是抖擞的竖着,还亮着一道光。
期间,还有一个装扮光艳的女子,身材娇好,腰很细软,走起路来像一条纵着蛇精,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和昂贵的化妆品堆积。
据身边人说,结合以往经验,在这中间一定会有一个人荣升。可不巧的是这个人偏偏便是吕子超。
那个时刻,我就埋没在人群中,不起眼的地方,眼睛死死的盯着这个站在台上,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神采,将要离开的我还爱慕着的人,心扑通扑通的跳着。
害怕别人注意到我的脆弱,真是天大的玩笑!谁会注意到我,台上的人才是焦点。
他肯定也不会注意到我,我看着他那脸上得意忘形的笑早把俊俏的眼睛给眯上了,怎会发现黯然的我。
还有,上面那么多满脸胶原蛋白和高级化妆品打造的艳丽,那还会有人顾得上黯然失色的从前。
吕子超真的要离开这种鬼地方了,本是好事,我怎么暗自伤神起来,我应该为他高兴才对啊!
离开意味着脱离出租屋,睡地铺,吃干饭,听白板等等,脱离一切与苦难,承受挂钩的事物。奔向五星级豪华酒店,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告别承受,奔向享受!
可果真要离开,我又有些不舍又激动的快要掉出泪花!
我快速环视一周人群,好像真的有闪闪发亮的目光朝我这边盯着,我赶紧低头挤掉眼中的晶莹的东西,不敢朝那边看。
满屋子的激奋的情绪和高亢振奋人心的言辞:“台上的老总,台下未来的老总们,你们中间不乏有半信半疑的,不敢相信,不太相信,可就在你们主意不定,犹豫迟疑的时候,别人已经对成功触及,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你们要的现实!谁都是这样一步步过来的,谁都可以实现,我们是一个团队……未来就在眼前,成功就在脚下,只要我们……或许明天就是你!”
我当时看着台上老总白皙皮肤下频频闭合的朱唇,听得那令人心潮澎湃振奋人心的话语,思绪不禁跟着去旅行,去了令人想象的豪华酒店,在席梦思的软床上做着令人流口水的梦,慵懒的醒来,不去关心时间走的是否匆忙还是缓慢……
哗哗哗……一阵雷鸣的掌声把我带去现实。
我也不由得赶紧去鼓掌,即使手已经很麻木,不过没有关系。就像谁鼓的最卖力,谁就是下一个老总!
如今想来真是可笑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