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妖殿，一月前的欢腾与如今的萧索判若两处，镜前，女子对镜花黄。
墨法云鬓，如今却变成了白发三千，她的面容也变得苍白起来，用再多脂粉都掩盖不了。
醉琉璃说冰湖之水侵蚀了肉身的接纳能力，若是没有足够的精元支撑，属于妖王的力量永远不会真正回来。
而且妖灵不能与肉身充分融合，肉身还是会逐渐老化，从头发开始，到内脏，到皮囊……
“除了吸食人的精气，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殿内三人，镜妖娆，舞儿，墨白羽。
舞儿自然不懂这些，她问的是不常出现在殿里的那人。
“有是有……”
墨白羽一袭华贵服饰，媚妖不愧是媚妖。
“怎么？”
同样是如花似玉美得分不出性别的男人，他和穆亦笙上辈子一定是姐妹，甚至墨白羽更为夸张，装束从未有一日是重复的。
“属下先行谢罪，还请王听过后不要责罚……”
扭捏的毛病也是一样，又也许这位右护法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女人，光洁清晰的铜镜，镜妖黛眉细描，从镜中看向身后的人。
“嗯，你说。”
“妖典上记载，族内之人身灵受伤有两种救治方法，一是吸食足够多的阳性精气，弥补内里的亏空……”
“另有一种方法，便是只有女子才能用，可与男子交|合，从而充实内里……”
“荒唐！”
纤纤素手突然一掌拍在梳妆案上，妖王震怒，胭脂水粉被悉数捋到地上，殿里却铺了毯子绵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属下失言。”
墨白羽当即跪了下来，舞儿也吓得不轻，却因为平日里与她还算亲近，略有胆子走上前来。
“王……”
看着她的小狐狸眸有惊色，镜妖娆却心绪难平，始终不能让自己静下心来，只觉得内里窝了火。
“一月不准吸人精魂，若是被我知道你偷偷为之，杀！”
“是。”
镜妖娆也不知怎么的，最近心绪总是烦乱，一刻也不能平息。
匆匆穿过了千妖殿的层层宫阙，十二妖无声地跟在她的身后，她却有点想甩了他们。
分明是她执意问的墨白羽，最后却依旧是罚了他。
她甚至觉得自己最近有些变态，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责罚那四个护法，却乐此不疲。
一月前那一见，本已下定了的决心却仿佛又动摇了，清冷的声色在她脑中痴痴缠绕了一月，就像是有银丝牵裹着她的思绪。
想要全身而退，却注定支离破碎，那日玄仙的语调从未有过的平缓，甚至她差点相信他是真的要她回去，继续做他的徒儿。
若要回来，我在青峦等你……
那日的魔界没有月色，他的白袍却明亮至极，一如当年初见时，身上没有杀意，只有淡淡的青莲香。
师父……你当真是要妖儿回去么……？
灵魂像是分裂成了两个，脑海中有声音问道。
倘若此番回去，等你的还是破魂鞭和锁灵镜，又要如何呢？
白发透露着衰老，妖王似乎叹息了一声，却终于还是没能忍住。
只要师父还给了她希望，她终究会要再次尝试，宿命，宿命而已……
“十二妖。”
樱唇轻启，声音清冷。
“王。”
十二道身影立刻出现在了四周，躬身，整齐划一。
“出四人，陪我去天山，其余留在千妖殿。”
“是。”
分管于幻妖、媚妖、蛊妖、梦妖的四组，立时各站了一人出来，其余又隐去了身形……
浮生殿，月明星稀，真正的清净，岩敏终究没能再回来，两个徒儿也都不在了。
这样的清净却往往少了关切的人，即便是发生了些什么都无人知晓。
好比现在，玄仙的旧疾又是复发，只是这次却如上几次不一样，周身疼痛！
玄仙的额冒薄汗，就连双颊也染上了病态的红，剑眉微微拧起，薄唇紧绷，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抓着莹白的袍子！
仙案上依旧整洁干净，仅有几本书，和一个不大的木盒子，木盒半开着，露出里面鲜红的花朵，犹如那鲜红的纱缎，就那样深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似乎是那日去魔界之后，每隔一段时日，这样的感觉便会重复一次……
他气游周身，查了好几次，却什么都没有，半点魔毒都未曾发现！
这病竟是只有在发作时才会有所表达，其他时日一概正常。
白衣的仙人起身要去拿柜子里的药，发作一次过后便调配着的，还算有用——
却发现此番发作得格外汹涌，竟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走到一半却又摔了下来，掀翻了仙案，绵软在地！
“呵——咳咳……”
粗重的喘息，夹杂着呛咳的声响，朦朦胧胧自殿内传来。
玄仙突然仰面躺在了地上，冰冷的地板，终于让渗透四肢百骸的疼痛稍稍缓和了些。
红衣猎猎，美容妖冶，又是天山的结界，却轻而易举地穿了过去。
镜妖不免奇怪，按理说早先魔神闯入，宿陌尘没理由不加强防范，怎么反而更为稀松了？
虎妖将她一路送到了浮生殿前，竟是也没人出现，可屋里的灯分明亮着。
“去林子里等我。”
妖王一声令下，眼前人便立时没了踪影，只余殿顶的灵鹤，三两只被妖气惊醒，睁着眼睛望着她。
“咚咚咚——”
清晰明朗的敲门声，既是他说过他会等她，她便是要光明正大地过来。
“咚咚咚——”
内里却没人应答，殿外的人不禁皱眉，难道师父真的不在？
赤裸着的脚踩在冰冷的石板地上，自从成妖之后她便一直不喜欢穿鞋，总觉得如此赤足更接地气些。
她本打算凑近了看看，却不小心推开了门，殿门未锁，也没有结界。
一地的狼藉，竟像是被谁打劫过似得，笔墨纸砚撒了一地……
白衣之人仰躺在地上，双眸紧闭，唇边还有暗红色的血迹。
“师父……”
震惊之余却又发现，书册之下，似乎有什么甚是熟悉——
暗黄色的册子，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名字……
竟是宿陌尘闭关时她写的手札和那被小心风干的凤凰花，红得惹眼，红得心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