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殇本想说些什么，恰巧小贩端着点心走过来，末了沉着脸埋头喝酸梅汤。
小贩将手巾甩在肩上，“几位仙君可是来除鬼魅的？”
沈容与颔首，“店家可有何听闻？”
“这些事我们这些寻常人哪里知道哩！”说话间，小贩却已端来一碗酸梅汤，颇有长谈的架势，“不过奇闻倒是有一桩。”
“是何奇闻？”尊主大人眨眨眼，完美诠释了“孩童”的好奇心。
小贩压低音量，“诸位可听说过‘鬼殇’？”
楚九歌挑眉。
鬼殇也来了兴趣，凑近了些。
沈容与问道，“店家说的可是吴家庄的那位堕仙？”
“堕仙”指的自然不是小话本子里的堕魔的仙人，虽说是在修仙界，但谁也没见过飞升后的人世，仙人什么的，是否真实存在也就没那么重要了。但仙还是要修的，只不过有人修着修着厌倦了，转修魔道，仙修便将其称为堕仙修。入了魔道的人自然也没那么在意仙修的叫法，甚至还自发改为堕仙，据说是因为听起来更霸气。
小贩激动地握住沈容与的手，“仙君也听说过？”
终于找到可以一起讨论案情的人了啊！
沈容与不喜他人触碰，不动声色抽回手，“嗯。”
上善峰卷宗记载：十年前，吴家庄位于拓阳与百南交界地带，吴家庄遇害后，上善峰与千机门一同追查凶手，奈何不得结果。三个月后，有人自称灭了吴家庄，两派寻到人竟发现是个醉汉，不了了之。
连上善峰与千机门都束手无策，市间衍生出了另一种说法：吴家庄惹了不该惹的人，做了不该做的事，遭厉鬼寻仇。
一个月后，又有人持吴家至宝四处烧杀抢掠，所到之处留名鬼殇，手法与覆灭吴家庄之人极为相似。吴家至宝和家主令由不得上善峰不信，遂当即通知千机门，却被千机门以“黄毛小儿，骗子罢了”回绝。上善峰追查无果，至此，吴家庄一事便成了悬案。
小贩无奈收回手，一脸严肃，“传闻，这鬼殇啊，乃是一介女中豪杰……”
鬼殇一口酸梅汤全喷了出来。
楚九歌本在吃糕点，沈容与当即设结界，还顺带扣住了桌上的糕点。
但小贩就没这么幸运了，被酸梅汤浇了个透心凉。
“……是什么？！”鬼殇面带菜色。
“是女中豪杰！”小贩毫不客气吼回去，扯手巾擦脸，咕哝道，“这么大反应做什？”
“女，中，豪，杰？！”鬼殇一字一顿，咬牙狠道。
“他笑点低。”楚九歌憋笑，隔着桌子踢他，至于为何是踢不是踩，完全是板凳的原因，怎么会是她腿短呢。
“你……您请继续讲。”在某仙师如刀的目光中，尊主大人果断改口，非常机智。
“这位女中豪杰啊……”
鬼殇瞪他。
小贩一脸莫名其妙。
楚九歌又踢了鬼殇一脚。
鬼殇翻白眼望天。
沈容与将糕点盘子端到桌子另一角。
楚九歌瞬间怏了，眨巴眨巴眼睛，再给吃一块。
沈容与不为所动，“吃多了牙疼。”
楚九歌趴在桌上哀叹，得师如此，徒复何求？那必须有求的，美食还没吃够呢！
小贩重新擦了脸，喝了水，又清了清嗓子，终于继续了故事的讲述，“这女……鬼殇啊，本是陈锡殿前掌门首徒，下山游历为吴家家主所救，春心萌动……”
鬼殇望天装死。
若非沈容与在场，楚九歌简直想拍桌狂笑，适当的还可以打个滚。
“可惜鬼殇这一腔少女情怀付错了人，那吴家家主早有妻室，鬼殇不忍离去，转投吴家做了护卫。”
楚九歌试图摸一块糕点，却被沈容与摁在凳子上，“后来呢？”
“后来啊！吴夫人生了对龙凤胎，那女子因爱生恨，灭了吴家满门哩！”
鬼殇倒是没再瞪他，“传闻多有误，信不得。”
沈容与道，“事发时，陈锡门首徒确实不在派中。”
周遭霎时多了几分剑拔弩张的意味。
楚九歌敲敲桌面，“那再后来呢？”
“秋回镇外有座无名古桥，据说桥下住的就是那鬼殇……”
“噗”住桥下的鬼殇，好落魄，好喜感。
小贩用极为怨念的眼神瞪着楚九歌。
“抱歉。”我努力憋着。
“每逢下雨时分，这鬼殇都会将过路的人拖入水中，无一生还。”小贩又道，“这桥边，有家卖香囊的，只要配了香囊便可通行无忧。”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楚九歌道，“那卖香囊的可是名女子？”
“正是。”
“听说彩锦阁今日进了一批新货，做嫁衣甚是好看。”楚九歌道。
沈容与顿住，补充道，“售完不补。”
话音刚落，小贩把牌子往桌上一甩，一溜烟跑得飞快。
楚九歌往刻着“两灵石一碗，有需自取”的木板旁放了一沓灵石。
众魔修跳下来，捧着碗，激动程度不亚于小贩。有生之年喝到尊主请的酸梅汤，不容易啊！
“从月例里扣。”
众魔修沮丧，真是无情，真是过分。
尊主大人心情颇好。
沈容与失笑道，“别闹了，找人要紧。”
天色渐明，给路旁那人镀了一身柔光。
白衣素布，风雅如莲，温润的人手持拂尘，在微明的天色下，回身浅笑。
楚九歌怔愣。
她是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沈容与的？记不大清，但一定是见过的。
楚九歌向来是能动手就不动脑，要她回忆或是思考倒不如让她抄书来的痛快。何况她拿到东西便回汴梁山，何时见过沈容与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末了挠挠头跟上。
“师尊，师尊，我们现在去哪？”
“星象图没动静，先去委托人家中看看情况。”
两人一路闲谈，直至吴宅。
两扇雕花木门紧闭，铜质的锁扣泛着暗色光泽，门口的两盆牡丹不知多久没打理，竟从根茎处开始腐烂，镇邪的石狮也透露出无端的邪气。
楚九歌上前扣门，许久才有人应答。
开门之人披着黑色斗篷，看身形应当是名青年男子。
“上善峰弟子，前来贵庄除鬼魅。”
斗篷下传来沉闷的男音，“进来吧。”
那人将两人引入九曲回廊，凭栏可见院内花草腐烂的比门口更甚，已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抬头望沈容与，他隐在衣袍下的手轻轻敲着拂尘柄端。
这是沈容与思考时常有的习惯，楚九歌识趣闭嘴，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回廊的尽头是一处大厅。
尚未踏入厅内，便有丫鬟急匆匆跑来，随后是瓷器破碎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