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犀搂着何小瑶歇了一阵,感觉力气恢复了不少。不敢再耽搁下去,帮她穿好鞋袜,背起来继续前行。沿河走了一阵,耳听水声越来越大,似乎前面有个瀑布。李犀走到尽头一看,面前是一道数十丈深的瀑布,底下是一潭碧水。两边是一望无际的悬崖,此地竟没有路了。
“老天怎么如此捉弄我!”李犀心中十分无奈,正要返身往回走。
“好小子,总算找到你了!”一个十分尖细的嗓音说道。
李犀抬眼一瞧,见一个矮胖道人站在身前。他生的圆面大耳,五官又都不清晰,整个脑袋像个大南瓜似的。
“嘿嘿……三头蛇是你杀的么?”胖道人摇晃着肥短的身躯问道。
“是我杀的。你又是谁?”李犀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三头蛇应该就是焦三通。
“行啊臭小子,有两下子。我们这么多人在城中都没找到你,让你跑了出来。竟然还杀了焦老弟,厉害厉害!”
“看来阁下也是逍遥神教的了?”李犀悄悄向后退去。
“不错!快过来,跟我去见教主吧!”胖道人倒挺和善,满脸堆笑。
“为了捉我,竟然连教主都亲自出马了吗?”
“你想得倒美,教主当然不是专门为你来的。多说无益,快跟我走吧!”胖道人肥硕的身子突然一抖,右手凭空伸出老长,隔空向李犀抓来。
李犀转身向崖下一跳,忽觉身子一轻,何小瑶竟然被他捉去了。“噗通”李犀坠入深潭,昏死过去。
胖道人来到崖边一看,白浪涛涛,哪里还能找到李犀。“好小子,这都让你跑了!算了,拿她回去复命吧!”胖道人取出一柄拂尘,法力一催,拂尘丝暴长数尺将何小瑶包裹住。胖道人扛起拂尘,带着她凌空飞去。
“贾大哥回来了!”说话之人黑面重髯,正是楚鹏。
“教主呢?”
“在里面休息。”
“走吧,咱们一起过去。”胖道人带着何小瑶与楚鹏一起进了内院。
“贾不假,你怎么干起这种勾当了?”一个深沉又充满威严的声音问道。
贾不假哈哈一笑,“我老贾可不像楚老弟,专挑妓院去抓人。假公济私,偷偷磨枪!”
楚鹏嘿了一声,无奈的笑骂:“他奶奶的,还拿老子开涮!”
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背对着楚贾二人站着,手中把玩着一把折扇。“看来你发现线索了?”
“禀教主,我没抓住那臭小子,只抓到了他的同伴。他也亲口承认杀了三头蛟。”贾不假躬身一礼,如实说道。
“老焦也真是的,连个孩子也玩不过,丢了我们逍遥神教的脸啊!”教主转过身,凝目注视拂尘中捆着的少女。突然眼中寒光一闪,冷喝道:“快解开她,抬到我身边来。”
贾不假吓了一跳,慌忙解开拂尘,将何小瑶送到教主面前。
“好像啊!”教主像是欣赏宝贝一般看着何小瑶,一时竟痴了。
楚贾二人对视了一眼,都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教主这是咋了?
教主看了一会,回过了神。“像是像,终究不是她!哈哈哈……不是她,不是她!”
“教主,要不要把她叫醒问问她知道些什么?”贾不假出言提醒。
“哦,对!差点把正事忘了!”教主搭住何小瑶手腕,为她诊脉。“哎,有什么话赶紧问吧,她撑不了多久了。”教主撒开手,长叹一声。
“教主,是我们问还是你问?”贾不假迟疑道。
“哦,还是我来问吧,你们也不知道该问什么。”说着将何小瑶抱进了暖阁中。
贾楚二人彻底懵了,教主这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教主输入一道真气过去,何小瑶顿时醒了。睁眼一瞧,见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汉子正痴痴的望着自己。
“你是谁,李犀呢?”何小瑶四下寻找。
“我是逍遥神教的教主李若尘,你感觉怎么样?”李若尘似乎又把正事忘了,突然关心起何小瑶来。
“逍遥神教?”何小瑶霎时醒悟过来,“好啊,你们杀了大哥哥是不是?”
“唉,姑娘你别哭,别哭。你大哥哥没死,我们没杀他!”李若尘竟有些手足无措。
楚贾二人都看的呆了,教主怎么变得这么温柔了?
“那他在哪?”何小瑶止住哭泣,凝神望着李若尘。
李若尘沉浸在她如水的目光中,种种往事浮现在心头,一时竟呆住了。
“喂,你倒是说啊!”何小瑶唤醒了他。
“贾不假,他在哪,快说、快说!”
“李犀跳进深涧跑了,属下无能没能抓到他。”贾不假慌忙说道。
“你看,我们可没杀那臭小子,你也别哭啦!”李若尘柔声安慰。
何小瑶莞尔一笑,“大哥哥没死?很好,很好!”说着又闭上了眼睛昏睡过去。
李若尘皱起眉头,焦躁的走来走去,手中的折扇咔哒咔哒磕个不停。贾楚二人也不敢作声,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过了有半炷香的时间,李若尘忽然站定。“把他们都叫回来,快,快去!”
二人巴不得赶紧走,一溜烟的跑了。不一刻,众位长老齐集小院,等待教主的指示。李若尘从暖阁中走了出来,拱手一笑:“诸位辛苦!”
“教主唤我们回来所为何事啊?”眇目的赵长老问道。
“你们进来说话!”李若尘吩咐一声,转身先进了暖阁。
众人挤在暖阁中,见榻上卧着一个小女孩,都有些不明所以。
“这个小姑娘体内有一冷一热两股力量在争斗,她的五脏六腑都已受损,只剩下心脉中还有一口气在。我想让诸位助我一臂之力,施展转元大法,为她治伤。”李若尘郑重说道。
“教主,三思啊!”诸长老一起劝阻。施展转元大法,势必要损耗真元。李若尘作为一教之主,怎能轻易折损修为。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李若尘沉声呵斥。
“教主,俺老楚愿替教主充当元位。”所谓元位,就是奉献真元之人。
“众兄弟听我一言,此举全是出于我的私心,怎能让兄弟们替我折损修为。大家回去歇息片刻,酉时到这里来施法。”
“她究竟有什么好的,值得教主如此对待?”
“唉!只因她太像一个人,我若不救活她,终身难安!”李若尘望着窗外,陷入沉思。
远山衔阳,微风送波,尘嚣落净,万籁无声。枯桑湖上波光粼粼,犹如万道金蛇狂舞。一只小船随波飘荡,朝着夕阳行去。船上坐着一僧一道两人,正在下棋。靠近船头的是一位白眉老僧,他身穿灰色僧衣,外罩一件浅红袈裟,脚上穿着皂色布鞋。另一位是个青衣老道,白眉白须,脸色却十分红润,一派仙风道骨。
那老僧注视着棋盘,正要落子,忽然瞧见远处水面上飘过来一个人。“阿弥陀佛!”老僧双手一托,那人已被他凌空摄到船上。“哦?”老僧似乎有些吃惊,随即又笑了。
“大士为何惊愕?”老道士不解道。
“真人可认得他么?”老僧意味深长的一笑。
“恕老道眼拙。”老道士摇了摇头。
“真人可记得三百年前明霞山上的那块天然石坪么?”
“这是当然!老道还记得石坪旁有一棵李树,枝叶颇繁,果实亦十分甜美。只是后来那块石坪被天雷击毁,咱们就再没去那里下棋了。”
“此人正是那棵李树修炼成形!”
“哦,竟有如此巧法?”老道士愕然道。
“咱们在树下谈经论道,都被他听了去,因而得道化成人形,说起来倒是咱们的徒弟呢!”老僧终于将手中的棋子落下。
“不过吃了他几个果子,竟然追到这里要账来了。唉……”老道士似笑非笑的叹了口气。
“一饮一啄,莫非天定。既然遇上了,就把欠的人情还了吧!”
“那倒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悟性了!”一僧一道相视一笑,驾着小船徐徐远去。
李犀醒时,已不知是第几天了。此时身处一座小茅屋中,地上坐着一位老妪正往灶下添柴。
“婆婆,这里是什么地方?”李犀跃下地,身上的伤竟然都好了。
“小伙子你醒啦,这里是回棹村!”老妪掀开锅盖,盛出一碗莲子粥给他。
“婆婆,是你救了我么?”李犀见她全然没有修为,不像是能给自己治伤的样子。
“是我家老头子把你带回来的,说是在岸边捡到的。”
李犀心中不解,“究竟是谁救了我,却又不愿意露面呢?”
“快趁热喝了吧,你已经睡了两天了。”老妪将剩下的柴火都添进灶下,转身出去了。
李犀捧起碗尝了一口,浓郁香甜十分可口,咕嘟嘟一口气都喝了。本想从锅里再盛里一碗,却见锅内只剩下浅浅的一层,不过是两碗多的量。自己若都喝了,老俩口一会吃什么呢?将锅盖盖上,拧身出了茅屋。
李犀前脚刚迈出屋门,一股激流迎面而来,竟已掉进水中。李犀猝不及防,猛灌了几口江水,踩了几下浮出水面。回首看时,茅屋竟已不见,眼前只有一片碧绿的江水,再无它物。
“这是做梦么?”李犀试着提了口气,胸口竟真的不疼了,身上的伤也都好了。
“何方高人救了晚辈,请恩赐一面!”李犀放声喊道。
水浪涛涛,无人应答。
李犀踏波飞到岸边,坐在大石上整理思绪。“胖道士捉走了小瑶妹妹,我跳进深潭中昏了过去。然后呢,发生了什么?”李犀对于之后发生的事,一点记忆也没有。似乎自己做了个梦,伤就全好了。
“小瑶妹妹也不知怎么样了,我难道要单枪匹马去闯逍遥神教么?”李犀心中有些犹豫,以现在的修为去逍遥神教,无异于自寻死路。若是不去,又觉良心不安。何小瑶的叮咛似乎就在耳边,“大哥哥,你千万不要松开我呦!”
李犀只觉坐立难安,心中犹如火烧。“小瑶妹妹中了毒,恐怕早已经死了,我去了不过是白送一条性命。但若是没死呢,我岂不是辜负了她?”此时纷乱复杂的种种想法充斥在他脑中,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又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义之所至当仁不让”。
两种想法在李犀脑中斗争了一阵,感性最终战胜了理性。“我李犀要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岂能苟全性命,背信弃义?”
李犀霍然站起,对着涛涛江水高声大叫:“什么狗屁逍遥神教,老子偏不怕你!哈哈哈……”一腔怒火发泄了干净,起身沿江走去。行不多时,来到一座小渔村。李犀向渔民们买了些饭食吃了,偶然听见一个老翁朝着老伴抱怨:“二娃怎么还不回来,明天就要祭祀了。这要是耽搁了,可要出人命了!”
“可不是嘛,这个二娃子真不让人省心。这事是闹着玩的吗!”老妪神情紧张附和道。
李犀大为好奇,怎么耽误祭祀要出人命这么严重?走上前与二位老人攀谈起来。
“老伯,你们供奉哪位神仙啊,怎么上供晚了要出人命的?”
“唉,这件事要从二十年前说起了。我记得那天晚上,突然刮起了暴风雨。江水呼呼的往上涨,眨眼间就把村子淹了。大家从睡梦中惊醒,就见到江面上有一道黑影,自称是火鱼河神,让我们每月的初一十五都要进贡,不然就把我们都淹死。那火鱼河神说完以后就不见了,大水也撤了下去。我们家老大就是在那场大水中淹死的。老王家三个孩子全淹死了,王家媳妇疯了,掉水里淹死了。老王拿着鱼叉说要找河神算账,出船后却再也没回来。一晃这么多年了,大家按时祭祀,倒也太平无事。这次该到小老儿家准备祭礼,二娃子进城买东西还没回来,怎能不让人担心。”
正说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赶着一辆牛车,缓缓行了过来。
“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天都要黑了。”老妪上去帮忙卸货,嘴里不停埋怨着。
李犀扫了一眼,祭品还挺丰盛。有三牲头、各种家禽、时鲜蔬菜水果,还有几大坛酒。
“娘,城里有戏班子唱戏,可好玩了!”小伙子兴致勃勃的说着。
“就知道玩,耽误了祭祀怎么办,让全村人看咱们笑话?”老翁训斥道。
“看把你们吓的,我就不信有什么河神。”小伙子将牛从车中卸下,牵到牛棚吃草去了。老两口将东西捧到屋里,该炖的炖该蒸的蒸,忙的满头大汗。
李犀来到那小伙子身边,“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叫我二娃哥就行!”
“二娃哥,你不信有河神么?”
“哪有什么河神,都是老人编的故事。白瞎了这些东西,明天就都要扔到江里了。”二娃颇有些不忿。
“我也不信有什么河神,二娃哥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干什么?”
“有没有药鱼的毒药?”
“没有,我们都是靠网打渔。不过药狐狸、老鼠的药倒有不少。”二娃有些吃惊的看着他,似乎明白李犀要做什么了。
“二娃哥你快去准备一些,越多越好,都掺在酒里。咱们就看看这个火鱼河神到底是不是神仙。”
二娃一拍大腿,“他娘嘞,这就么干了!”
可怜一对老两口还在屋里忙前忙后准备祭礼,忙活了大半夜。
第二天一早,渔民们抬了个大担架来到老翁家门口。“老张头,准备好了没有啊?”
“好了,好了。这事可不敢马虎的!”老翁一家三口慌忙将昨晚准备的祭品搬上架子,由众人抬着来到江边。
众人先是跪在江边朝着江水磕头跪拜,又有一位长者站出来说了些求乞风调雨顺、人畜平安的吉祥话。然后将装着祭品的架子推入水中,整个祭祀就算是完成了。老两口松了口气,相互搀扶着回去了。
李犀和二娃手持鱼叉,躲在岩后偷偷观察水面的动静。那架子在江中漂了一会,突然被一阵漩涡吸了进去。不一会儿,木架浮了上来,祭品却都没了。李犀心中一笑,“好啊,多喝点,看你能扛得住不!”
过了有半个时辰,江面突然翻滚起来,像是烧沸了一般。“哗啦啦”一条三丈余长的大鱼浮出水面,痛苦的翻滚着。大鱼扁圆的脑袋,通体黝黑,鱼皮上覆着一层黏糊糊的液体,腮边有两条儿臂般粗的长须。
“好哇,原来是条大鲶鱼!”李犀哈哈一笑,一步纵到江心,举起鱼叉奋力刺去。
鲶鱼皮又韧又滑,鱼叉吃不上力,滑到一边。李犀扑通一声,跌进水中。大鲶鱼甩起尾巴,将他击飞数丈。李犀提气跃出水面,一时间找不到鱼叉,干脆举拳朝它头上击去。大鲶鱼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有些发懵,又沉到江中去了。李犀骑在它身上,两只手扯住它两根长须,狠狠的向上一提。鲶鱼吃痛又醒了过来,疯狂的扭动身体,想将李犀甩脱。李犀将长须都交到左臂上缠住,空出右手在鱼头上不断击打。砰砰砰,没打几下,鲶鱼就沉在江底,彻底不动了。
李犀将鲶鱼拖上了岸,把二娃都看得呆了。“李老弟,你、你……”
“哈哈,这就是那个装神弄鬼的火鱼河神,现在被我打昏了。把鱼叉给我,我来杀它!”
二娃啧啧嘴,“这玩意能吃么?”
“能吃倒是能吃,就看你牙口怎么样了!”李犀举起鱼叉直刺下去。噗,鱼叉断成了两截。
“嚯,倒有些本事。可惜我的长剑不在身边,不然轻易就能破了它的护身真气。”鱼叉只是普通兵器,附不上真气。李犀空有一身修为,却有力使不出。总不能一拳一拳活活打死它吧?这种虐杀的事情,李犀做不出来。
“村长家倒是有一把好剑,要不我去给你弄来?”二娃在鱼头上踢了两脚,果然坚硬如石。
“光锋利没有用,要看剑上有没有符箓。普通铁剑发不出剑气,伤不了它。”
二娃全然不懂,“我还是取过来给你看看吧!你可看住它啊!”
李犀无奈的笑了笑,“嗯,你快去吧!它一时还醒不了。”
不一会儿,二娃跑了回来,身后还跟着高声呼喊的村长。“二娃,你干什么,快把剑给我拿回来!”
二娃边跑边笑:“吴大伯,我就用一下,用完就还给你!”
“臭小子,站住!”村长毕竟年老体衰,跑了几步就跑不动了。眼看着二娃将自己心爱的宝贝递给了李犀。忽然一瞥眼看见了岸边的大鱼,惊得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