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雪,像江南女子,婉约柔弱,八年前的冬天陈漪看到了一场大雪,来势汹汹,传言说八年一大雪,原来是真的!?
江南的女子也是有脾气的。
梅花小山共白了头,连呼吸都是白颜色的雪,陈漪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她嫩黄色的小棉袄上,冻得通红的小脸还要逞强的迎着雪花偏不撑伞,沿着农居房的小河也结了一层薄冰,各户人家院里种的蔬菜,盖了一层雪白的被子,抬头看,屋顶上、电线杆上……远方朦朦胧胧的一片都是白色。
“汪汪汪汪汪汪”
一阵狗叫!!
陈漪连忙躲开,她害怕狗,冷静下来才看到,旁边人家的院子里,白雪覆盖了狗狗碗里的食物,狗狗迷茫着呢!它在找吃的。
小漪同学一边走一边朝手心哈着冷气,手套只有半截,上边的手指尖冻得通红,在上几个月的雪就要放假了,过年就在寒假,又可以吃奶奶灌的香肠了,这是她最盼望的新年美食,对了!还有酱牛肉、糯米鸡、鸡蛋饺子、炸红薯炸莲藕、粉蒸肉……
这是陈漪离开南钟区奶奶家的第二年,她上五年级了,三年级之前她都是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爸妈到金源工作,很少回家,也就节假日几天,看看就又忙去了,陈漪小时候对妈妈的概念就是每回过年回家总买一大堆不合身的衣服。
但她还是盼望着,别的同学有妈妈给她梳各种好看时髦的头发,那以前小漪可羡慕别的小女孩有那种卷卷的连在太阳帽上的假发,就像电视剧里漂亮女生的打扮。一年级时,奶奶怕她冻着,就做了一件东北大花袄,陈漪一直穿了三年,她还记得经常捡哥哥姐姐遗留下来的旧衣服,老人常说,穿旧的不生病。
于是在陈漪逐渐有了审美只有再也不肯穿那件过气的东北大花袄了,虽然它真的很暖和,一件抵三件。
陈漪的脖子上围了一条绒绒球的围巾,像花仙子的颜色,这是陈漪要到金源读书时大妈妈给她织的,姐姐一条白颜色的,爷爷奶奶也各有一条棕色的,奶奶舍不得围,爸爸回家接陈漪时,奶奶就把那条围巾拿给爸爸,说:还是崭新的,就是颜色不怎么好看。
奶奶是个很喜欢打扮的女士,黑色毛衣上用珍珠连绣了一朵玫瑰花,外面套一件马甲,在领口的地方一定要把那朵珍珠玫瑰花给露出来,然后照照镜子,梳子沾水梳梳短发,耳朵上再带两只金圆环耳环,每年过年走亲戚都是这样,奶奶永远是这么精神,待到出发了,再三问陈漪:
“这样还行吧,还可以的,就这样吧。”
像是自语,每次问完后,总还再要照照镜子,整理一下衣领。
陈漪走在路上有点想念奶奶了,身上穿的这件小袄还是她带着买的。
雪下的越来越大了,陈漪走路开始颤颤巍巍了,鞋子漏水,袜子一半都湿了,还是撑伞吧,小小的女孩在伞中缩成一团,一只一只可爱的脚印留在雪白的地摊上,然后又被白雪覆盖。
到教室后陈漪趴在课桌上,她像融化了的雪人,书包也没有取,靠背的地方还有一点点温热,明天多穿点衣服,不然要冻死了的。
“陈漪你超了三八线了!!”
陈漪趴着不动,三八线是昨天自己定下来的,条款是不许超过桌子上的三八线谁超谁是小狗,陈漪依旧没有把手挪回去,让本姑娘好好躺一会儿不行啊?关键是这个小胖子还记着呢?
小胖子展开了强有力的攻势:”小狗,小狗,陈漪是小狗喔喔喔……“
还没完了啊,陈漪把手缩回去一点儿,小胖子名叫大志,小漪同学五年级的新同桌,整个人肥墩墩的一坨,每次上课小肥胳膊都超陈漪一小半桌子,关于这个问题陈漪对他说过很多次,的确是稍微改了一点儿,但是每次陈漪都是可怜兮兮缩成一坨,终于在一节语文课上爆发了:
“李志杰你就不能稍微过去点吗?”陈漪悄悄的说。
“我让了你了,我比昨天让了好多。”大志有点无奈。
“你没看见我都只有这一点地方了!”陈漪只给她看自己的位置,用手比划比划,显得有多么委屈似的。
大志朝陈漪指的那个方向看过去,的确是自己位置占得太多了,然后把凳子挪过去一点,手臂也放了下来,说:我让你了。“
十分钟之后。
“大志同学,”陈漪看了看自己正准备写字的手又受到了阻碍,小漪表示超级无奈,叫了他,“快挤死了!”
“我也挤啊!”大志毫无要动的打算。
太生气了,到底是你挤还是我更挤,陈漪毫不客气用手肘推了他一下,丝毫没有动静,气死她了,每天都要被挤着上课,陈漪的情绪也愤怒的挤在了一起,忘记了现在正上着课,提高了语气说:“李志杰,让过去一点!”
“你怎么不过去一点儿?”大志反驳。
然后全班同学的视线都向后转,老师也停下了讲课。
“陈漪李志杰,你们俩怎么啦?”
非常温柔的语气,老师李老师是一位非常温柔的女教师,温柔到两位同学都停止了动作,低下了头。
李老师温柔一笑,说:”志杰和陈漪下次要记得在下课讨论,有什么问题不要吵架哦,也可以来找老师的。“
”嗯!“他们低声答应。
”好了,接下来同学们跟着老师把课文读一遍……“
小学时候的自尊心仿佛特别强,因为一点小事儿被老师当众点名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会在心里想好久,仿佛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一样,即使老师原谅陈漪了,但是在陈漪心里仿佛就是一个结,如果不解决的话,就会一直纠结,好难受,也许她就会觉得自己与好学生搭不上边了。
果不其然,陈漪的垂下头,脸颊红的像桃子,不过她看不见是不是真的脸红了,但是心里却格外感觉得到。
陈漪转过头看了一眼大志,他的脸每到冬天就生冻疮,老师提醒之后,他现在就缩在座位上圆滚滚的一团,脸也是格外的红,头使劲往脖子里缩,未擦干净的鼻涕也使劲往鼻子里吸。他圆滚滚的缩在位置上,看起来呆呆的,陈漪忽然觉得自己当时是在欺负他的感觉,不好意思的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他,小声说:”对不起。“
大志显然没有预料到陈漪会怎么做,他转过头呆呆的看了陈漪几秒之后,并没有接过纸巾,又过了几秒,说:”我没哭。“
晕。。陈漪扶额,她把纸巾放到大志桌子上,说:”擦鼻涕啦!“
”哦。“大志哼鼻涕有点大声,于是全班同学的视线都超这个方向看过来了,陈漪无奈的看了大志一眼。
好像两张纸巾还不够,陈漪也不管了,她也只有两张。
下课了,大志主动跟陈漪说了万一上课还挤到她怎么办这个问题。
陈漪也不知道怎么办,提醒他多了会烦,不提醒陈漪自己坐在位置上也不舒服,难不成换座位吗,那时候换座位不是一件随便的事,陈漪也不敢跟老师说。
”要么你们画条三八线吧。“陈漪抬头一看,黄歌吟的声音传来,她是班里的数学课代表,现在刚好来收数学作业。
”你要画吗?“陈漪转头问大志。
”呃……好吧。“大志回答的有些艰难。
”算了。“陈漪说,:”有点不相信你不会超位置。“
黄歌吟在认真的点着作业,她是班里数学最好的女生,陈漪有时候有不懂得问题会问她,她也乐意解答,班上的人缘不错,跟班长的关系最好,上学上厕所上体育课……不管是干什么都一起,可是有一些闲言碎语会这样说:”看呀,黄歌吟又跟在班长后面了,向小跟班一样。“
事实总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班长韩筝是班上的万人迷,如果说班里有一个女生和一个男生在一起玩,别的同学看见了就会传他们两个怎么这样要好,谁是谁的男朋友或女朋友,小学的时候男生和女生都不敢怎么在一起玩,通常都是一大圈女生在一起谈八卦,一大群男生在一起打球。但是班长不一样了,她能够自由的融入在男生圈和女生圈,不仅是在本班,别的班级基本上学习好的,她都认识,还有老师,小学的学校不大,百分之百的说,全校的老师都认识韩筝。
黄歌吟数学很好,她经常有空就找韩筝讨论题目,熟了之后她们就经常在一起,以前黄歌吟的成绩只在班里占中等,现在都是班里前十的了,每次考试她都会有进步。
雪下大了,有好多同学都要去教室外打雪仗,童欣也跳过来拉着陈漪冲出教室,陈漪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童欣永远就是怎么风风火火的。
“哎,”陈漪拉住了童欣的袖子,“我找一下数学作业。“
”好滴,那你快一点儿。“童欣爱玩,催的可急了,如果下一秒陈漪说:好了,走吧。那保证,第二秒她们绝对就到操场了。
刚刚黄歌吟来收作业的时候陈漪就没找到,她想也许是自己把本子夹到那本书里面了,正想找来着童欣又来了,好像刚刚还有三八线的事,陈漪蹲在地上,把抽屉翻了个底朝天还没找到,黄歌吟就坐在前桌等着她和李志杰交作业,陈漪累死了,她最烦东西找不到,:“我作业呢?”一边找一边自言自语的说。
童欣也蹲下来在抽屉里帮忙翻作业,有可能在书包里,陈漪找了一通还是没有。忽然在陈漪崩溃边缘的时候,有人小心的扯了扯她的帽子,她以为是童欣就说:“童欣啊,书包也没有。”
一抬眼,童欣就在面前,没道理是她扯的帽子呀,然后陈漪转过身去,李志杰正无辜的看着她,说:“那个……陈漪,呃……你的作业,在我这儿。”
???
陈漪怒,大吼:“你怎么不早说?!”
“我抄完了。”李志杰说的非常有道理。
“你抄完了再跟我说,你怎么这样啊,”陈漪气的话都说不出来,自己找了半天作业这么大动静,他跟不知道一样??算了,看他无辜的样子陈漪就气得不打一处来,她说:
“下次谁超三八线谁是小狗,你最好不要抄线。”
“哦。”
我去,能在无辜一点吗?
这时候来跟我讲三八线一回事了?一大清早,陈漪刚冒雪上学,到教室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大志嚷嚷着自己超三八线了!
不过,陈漪也不怕他在这里嚷嚷,她一句话就能让她闭嘴……
陈漪坐起来,单手拖着脸颊,跟他非常平静的说:”有本事别抄我作业。“
大志权衡利弊之后。
果然……
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