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信虞公子到这来了?”
“嗯!”
正当宛君和子南聊得热乎时,回廊上传来清脆的脚步声,一前一后;熟悉的声音,一问一答。她们正往晚翠亭的方向来。
“是宛如!”子南心情沉闷的同时,不禁燃起一丝欣喜。宛君确信地点点头。
自从在虞国山谷遇险,宛如失踪,子南千辛万苦搜索到她的信息,却被那位好心的大婶告知宛如已经离开,子南为此一直担忧宛如的安全,毕竟宛如再好强也不过是个弱女子,她不但受着伤还怀着君父的骨肉,一个女孩子家,这个时候多艰难!子南觉得是自己把宛如牵扯进来,他对宛如现在的遭遇,充满内疚。
如今知道宛如已经平安回到宗国,这颗心总算可以落地了。
他们爷俩从假山后面绕出来,但见常青提留着一盏明角灯引着宛如正向这边走来。
子南迎了上去,说道:“一别之后,终于又见到娘娘了!”
宛如也抑制不住高兴,说道:“真没想到能在这里再见到殿下。”
“娘娘的伤好了吗?”
“我自小皮实的很,那好心的大婶把我调离的很好,她用獾油给我涂抹伤口,伤痊愈后,连疤都没留。”
“那就好!”
宛如看见宛君,上来行礼道:“见过君上!”
宛君慈祥地说:“不必拘礼!”
“君上,您又喝酒了!”宛如嗔怪道。
“心里闷得慌!”宛君萧索地说。
“夫人走了,君上您可要珍重,不然夫人走得怎么安心!”宛如眼圈一红哽咽道。
“寡人知道。”宛君从嗓子里艰难地挤出这四个字,随即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苍凉地说道:“说走就走了,朕贵为一国之君,看似拥有富饶庞大的一方天地,可现在真正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君侯对夫人用情至深,夫人铭感于心,夫人在天之灵,也会希望君侯能节哀顺变,毕竟您的康健关系到宛国千千万万子民的福祉。”宛如和子南听到宛君的这番话,不约而同地跪下宽慰道。
“你们起来,你们放心,寡人在有生之年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寡人不会颓丧的。”宛君抑制住悲伤,坚定地说。
常青扶起宛如,宛如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明角灯的灯光迷迷蒙蒙,宛如穿着宽袍大袖的深衣,子南看不出她有几个月的身孕。
“子南,你真的准备一直对你的君父隐瞒行踪吗?”
“我和君父思想分歧很大,估计一时半会儿是难以有契合。”
“大家都冷静冷静也好,你先在宛国盘旋时日,等夫人的后事办理妥当,我们坐下来谈谈。你一个人去商阳,势单力薄,寡人希望你慎重考虑。”
“君侯放心,子南明白!”
宛君又转身对宛如说:“宛如你回来了,这里就是你的家,有什么需要,有什么指派,只管找宫里的主事。你现在身子不便,千万不要再逞强好胜,骑马射箭,更是不允许,知道吗?”
“君上,宛如没有那么娇贵!”宛如不满地说道。
“你怎么不娇贵了?你娇贵,孩子更娇贵。常青,你回去交代那些丫头婆子,仔细侍候长公主,若有半点懈怠,寡人决不轻饶。”
“奴婢谨记!”
“子南,宛如,你们聊聊,寡人想去陪陪夫人。”宛君说着就要走了。
“君上,夜黑!您稍等一会,宛如去招呼人来为您打灯。”
“没事,寡人想一个人抹黑遛遛。”
“君上,这哪行!”宛如说。
“你别操心了,这个王宫寡人住了几十年了,哪个犄角旮旯不熟。”
“要不我们送您过去。”宛如看了子南一眼说道。
子南也附和着说:“君上,我们一起过去吧,子南也想去看看夫人。”
“虞君还在全国设卡搜寻你们俩的下落,这会儿灵堂上闹哄哄的,人多眼杂。你们想去,等夜深人静时再说吧。”
“那也好!”子南颔首道。
宛如和子南把宛君送出飞霞阁,宛如还是招呼来侍卫,命令他们远远跟着宛君,确保他的安全。宛如和子南在飞霞阁的小径上溜达,常青和翠竹在前面打着灯。
“殿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宛如问道。
“暂时还没有,走一步算一步!”子南要去商阳,怕宛如又像宛君那样劝阻他,就打马虎眼说。
“不过是几个月的功夫,人生的境遇已然翻天覆地。”
“娘娘,你后悔了吗?”
“不后悔。你呢?”
“一样,我坚信我们没有做错,有什么可后悔的。”
“也许我不该怂恿你。”
“是我不该牵累你。”
“我们都心甘情愿,不是吗,既然这样,我们都释然吧。再说,我现在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人生苦短,不过几十年的功夫,我不想做现实的傀儡,希望遵循自己的真实意愿活着。”
“子南,我钦佩你为爱可以义无反顾。”
“娘娘这么说,子南真的无地自容。都是我无能,一想到宛若现在的处境,我的心都快被撕裂了。”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你实在没必要自责!情势波诡云谲,实在是我们所力所不能及。”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怨谁都没有意义。”
“宛若自小就被所有人宠着,她的容貌可以媲美江南春色,她不任性,不张扬,知书达理,娴雅动人,一直以为她是上天的宠儿,得天独爱,现在看来,老天终究不会特别眷顾谁,他还是把所有人的命运玩弄在股掌之上。”宛如感慨道。
“娘娘今后有什么打算?”
“跟你一样,走一步算一步。”
“那孩子呢?君父他不知道吧?”
宛若摇摇头!
“君父若是知道,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在他的眼里权力和欲望最重要。”宛如有些愤然地说。
子南没有接话,宛如突然意识到自己冒失了,遂说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你君父,说实话,我心里对他有些怨气。”
“其实你不用道歉,你说的对,我心里对他也有不满,可是他是我君父,只是出于为尊者讳,不说而已。”
“你是怎么找到鹑尾镇那个偏僻的地方。”宛如转移话题道。
子南把找寻宛如的过程说了一遍。
宛如很是感动,心里赞叹子南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
“当时,我被那位大婶骂了一通,囧得,脸上都挂不住了。”
“大婶是个直性子的好人。”
“对了,她还让我把这镯子还给你。”子南说着从袖兜掏出那个漆盒,递给宛如。
宛如打开一看,就是她的玉镯。
“这大婶也真是的,她对我那么费心,怎么一点小心意都不肯收下。”
“我推却半天,大婶不肯要,我怕又被她再骂一通,就只好接了。”子南想起那位爽性的大婶,无奈地摇摇头,又说道:“娘娘在宛国将养着也好,或许过一段时间,等君父想明白了,就会来接你回去。”
“我情愿他当我已经死了。在深宫中生活太艰难了!我既不愿意我的孩子在宫中被国君区别对待,也不愿意让他在那样勾心斗角的环境中成长。我已经想好了,等我兄长天年以后,我会离开王宫,找个僻静的地方,将孩子抚养长大,我只希望他一辈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活得轻松快乐就行。”
“娘娘,你在宫里真的过得一点都不好吗?”
“那里没有给我留下美好的念想。”
“君父对你不够好吗?”子南小心翼翼地说。
“他高兴的时候,对所有女人都好,我只是其中一个,让他的好感持续稍微长久一些的女人。”
“其实,君父也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子南谨慎地说。
“你觉得我这样说,对你君父不公平。他对你,对你母夫人,的确是这样。但他对后宫成百上千的女人来说,就没有那么仁慈了。”宛如幽幽地说,转而又甩甩头,自嘲地说:“看我!怎么牢骚满腹。其实该怨得是我自己,我从小不受拘束惯了,不习惯宫里那种循规蹈矩的生活。你知道的,我母妃死得早,君上和夫人对我这个妹妹,既骄纵又迁就,把我惯坏了。”
“娘娘,你何必谦虚!你的果敢智慧足以让那些尸位素餐的士大夫汗颜。我能看得出来,其实君父是很在乎你的,君父每次在提起娘娘的时候,目光里流露出来的那种柔和,是无法掩饰的,他对娘娘的情义绝不仅仅是一般的宠爱。”
“你在宽慰我。”
“我不是在偏袒君父。君父天生就是一个君王,他是一个以大局为重,天下为己任的人,因此在儿女私情上,可能就隐晦一些,表露的少一些。”
“也许你说得对!女儿家毕竟比不得男人,总是把个人的一些感受看得很重,总是希望得到爱的人悉心呵护,可是宫里那么多女人,国君就一个,他怎么能呵护地过来。”宛如想起虞展成对她的好,不禁内心一阵酸楚。
夜已经深了,子南和宛如,一起到宛夫人灵前祭拜。
梓宫里哀乐高奏,角鼓齐鸣。
子南从礼官手里接过三柱香,向宛夫人的灵位跪拜,到宛夫人的遗容瞻仰片刻,子南内心哀戚,泪水涟涟。
第二天拂晓,子南向宛君留了一封帛书,不告而别。
他一是怕宛君劝阻,二是不想再耽搁奔赴商阳的时日。
宛夫人丧礼过后,宛国太子宛麒突然宣布受诏继位登基,成为宛国新君。
坊间传闻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