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条蛇，被人掐住七寸的感觉委实不好受，但她又挣脱不得，只得将身子缠在透明的灵气锁链上。
素女就这样迷迷糊糊被带出了六合城，穿过结界时的巨大压力冲击她的识海，迫使她昏迷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一艘巨大的船上，她宛如一条死蛇般趴在船上的甲板上，睁开眼是茫茫无际的蓝天白云和上方流转着华光的阵法结界。
她甩了甩脑袋，挺起身子化出了人身。不同于半妖时的少女模样，纯化血脉后她在妖族还是个孩子，化出的人身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生的白白嫩嫩，身上裹了件翠色素衣，那素衣上绣有浅浅淡淡的蛇纹，正是她照本能化出的妖衣，这妖衣同普通灵衣并无什么不同，同样是灵气织的衣裳妖织出来便称作妖衣，因了化形的缘故大多数妖都是织绣的高手，虽然也有能随化形而收起的灵衣但总会没有亲手织出的舒适。
她的这件妖衣只是最普通的灵衣，因她只懂一些聚灵阵法便只在上面添了些残缺的法阵，灵衣也只有最普通的聚灵不染之效。
妖族化形往往会保留一些原本的种族特征，比如说本体的颜色特征之类，素女也不例外。她的眼瞳是泛着幽光的墨青色，墨色长发挽成小髻被一只蛇形插梳固定，双耳亦挂着两只碧色的蛇玉。
多数妖族化形时往往不通世事，化出人身之后便是披头散发，晓得加件衣服的都算好的。素女从前丑陋但也是个爱美的女子，她看到那些美好的饰物也会挑些合眼的买下来，就算不能用上摆放着也赏心悦目，现下总算是戴上了。
没了丑陋的蛇纹，她生的也与从前大不相同，明明是个蛇妖，瞧上去除却有些冷淡丝毫没有阴冷之感，她的下颌尖尖，本该有些可怜柔弱却被她一身峥峥傲气冲成了孤傲。
从前夜渠普一见了她便觉得她骨相妖娆，那正是蛇血给她带来的几分妖媚，只是因了脸上狰狞生生将这股妖媚压了下去，现下她是个真正的蛇妖，却成了个冷淡孤傲稍有些清媚的美人胚子。
这正应了她的名字——素女，关于素女的说法源自凡俗传说，既有人她是天上抚琴的琴女，又有人言她是九天之上高高在上的神女，从前她是尘埃里抚琴的琴女，人人都可践踏命运一再愚弄，现在她虽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人物，但她有了天赋，往后遇上再多的磨难总也能拼上一拼，再不会沦落到只能躺在地上被人分食的地步。
素女回忆起那些过往，只觉得分外好笑，以妖的角度去看人原来是这样子的，没有痛苦，没有愤恨，也无需苦苦压制，妖族奉行弱肉强食，弱小的人族在他们看来不过是食物罢了，素女经历了世间七苦尚能保持平静不曾怨恨，她的心性十分出众，妖的本性只是带给了她一个新的看事物的角度。
毕竟人族还有修士的存在，在妖族眼里，人族和人族的修士竟然不是同一物种，这让她有些惊讶。
有关妖和人族修士的那档子恩怨她现在还不清楚，加上生在六合那那种地方，她对外界的了解并不多，只晓得人妖二族之间颇有矛盾，更是没有半妖的存在。这不奇怪，半妖这种生来就要受血脉逆冲之苦的东西本就是异类，除了六合怎么可能有世界容得下。
素女只猜对了一半，人妖之子确实出现过，那时候妖族还不称妖族，但本质并无不同，而世界也确实容不下这种乱伦生下的孩子，半妖生来受血脉逆冲，六合城能为半妖化去九分痛苦，只一分便让人死去活来，十分的痛苦根本无法让半妖活下去。后来妖族立族，人妖二族彻底敌对，这种事情就更少了。
她略作休整，便直接在甲板上打坐修行，随遇而安，有些事想了也没什么用处，比如说那个掠她来的修士，只是可惜了那位尊者的赏识。
素女醒来的时候夜渠就已经知道了，他支着头侧躺在船舱内的镂雕穿心莲长榻上有些懒散，之前在六合城里沾染的血气还未散尽此时他便不甚精神，暗红色的眸子半阖依稀可看出瞳孔中盛开的妖异红莲。察觉到小姑娘竟然就如此开始修炼，他挑挑眉，懒懒的坐直身子，左手轻轻一放，面前的地上转出一个阵法图样，一个小小的姑娘便出现在阵中。
她小小的一只盘腿而坐，双眸紧闭，额心处一点红朱砂更衬得她如天上童子一般，难能可贵的是她的身上没有丝毫妖族气息，但多受六合本地风俗影响，她的审美十分诡异，一身衣饰生怕别人不晓得她是条蛇。
这大概是很传统的妖族装扮，最起码在红莲魔尊遇到的那些妖族的大修士里，他便很少能从他们的表象里看出他们的本体，而修为愈低，那些妖的本体也就越容易辨认，有些甚至恨不得满天下的告诉别人他的本体为何。
夜渠对此不发表看法，但他是个连真名都吝啬的妖，多年来靠魔莲宿华之名混迹魔域，就连他最好的友人也不晓得他的真名，这样一只妖，他怎么可能容忍别人去窥探他的本体。
他抬起手朝小蛇女虚虚一点，无形的涟漪一圈圈散开，素女转了转眼珠，睁开了双眼，“尊者？！”她惊呼道，面上却无甚表情。
这是从前的岁月留下的痕迹，或许连时间也无法将之抹消。
夜渠微微抬眼，单手搭在榻上铺就的潋滟莲生图上，嘲讽的开口，“你倒是心大。”
末了又添上一句，“天赋还算不错。”
素女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呐呐答道，“多谢尊者夸奖。”
她维持着盘腿打坐的姿势不敢轻易变动，眼珠子扫过夜渠垂在榻边的一截衣角却是再也移不开视线，那里有一分裸露在外的阵纹，搁在从前她是绝计看不懂的，现在却有些若有似无的玄妙想法，可还没等她从这玄妙中悟出些什么就被尊者冷冷打断。
“没夸你。”他闭上眼睛，额心红莲灼灼，飞快做了一次掐算，而后眼神复杂的看向有些呆愣的蛇女，啧啧称叹，“你这天命放在人族里是万中无一，搁在妖族却又变成了万年难遇，有趣啊！”
素女歪了歪头，她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