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梧宫。
金兽焚香炉丝丝缕缕冒着袅袅薄烟,软塌之上侧卧着一人。
单从身形看过去,只见裁剪得体的衣裳下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躯。她梳着高鬟望仙髻,发髻上配又一朵点翠菊花纹头花再加上一根金镶珠石点翠簪,衬得她脖颈修长有型。
她耳配金镶珠翠耳坠,与发上钿钗遥相呼应。
其衣蓝色缎地,绣有八只黑彩金地连丝彩凤,彩凤中间穿插着数朵雍容华贵的牡丹,凤尾栩栩如生仿佛要振翅翱翔,牡丹颜色富有层次,变化惟妙却不失素雅静穆,袖口,衣边用红色的罗为缘饰,再添一份特色。
腰间配有的白玉镂空雕凤凰坠佩,玉佩上系有黄丝绳,上有珊瑚结球,彰显着她的身份。
虽有古话:人靠衣装,但是她那未施粉黛的面容酒已经惊为天人了。尤其是那一双目,似二月初春刚融的河流,生意盎然中又带着稍许冰雪的冷意,含情脉脉却也叫人心生敬畏。
柳叶眉配上一双如水双瞳,恰如惊鸿照影来。这身行头放在别人身上可能俗不可耐,可她却凭借着自身的气度驾驭得妥帖合意,也该是老天的鬼斧神工才造就了这样姿色绝代的人儿。
“皇上今夜歇在何处?”她声音似百灵鸟,带着不属于她的一份甜意。
可丫鬟却丝毫不敢嬉皮笑脸,只是正色回答:“回皇后娘娘,陛下今夜仍在朝闻殿处理政务。”
她皱着眉头,眼睛里含着光:“这样下来可不是长久之计,今夜本宫去见见皇上,素简去让小厨房准备点甜汤。”
被唤作素简的丫鬟告了声:“是。”
待丫鬟出了正殿门,她才收了表情,看着桌面上的水果却又不知道在想什么。
傍晚忽至,朝闻殿内灯火通明。
素简扶着皇后朝大门走去。
“父亲可有消息传来?”她边走边问着。
她话里的父亲自然就是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的风云人物——丞相李甫林。
而她自然就是李府的嫡出之女,母仪天下的中宫之主——李子妗。
素简摇摇头,低声回话:“许是这些天,老爷忙于政务,耽搁了。”
李子妗睑目盖住了情绪。
“烦恼王公公通传一声,就说皇后娘娘来了。”素简得了眼神,朝着门口守着的王公公轻声说。
王公公正熬得眼神迷离,只听得耳边有人唤,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一睁眼就见皇后的尊驾近在眼前,摇了摇头,晃了晃脑,清了清混沌的脑袋,跪下行礼:“皇后娘娘吉祥,奴才刚刚迷了眼睛罪该万死。奴才这就去为皇后娘娘通传。”
李子妗摆摆手示意不打紧,只让他快去。
过了会,王公公快步走了出来:“娘娘,皇上说今夜太晚了,让您先回去。”
李子妗正抚摸着手上的镶金白玉钏,突然听得他这样说,左手便僵硬在右手腕处,她看了王公公一眼:“你跟了皇上几年?”
王公公在宫中浸淫多年,什么样的下作手段,上不了台面的心思他都见过听过。可要想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长存光靠这些可不行,察言观色是必不可少的一点。
所以当李子妗开口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气氛已经不对了。
他自己不禁又联想到李家如今在朝堂上如日中天的背景势力,他只得用额头触地,梅雨时节天气已经带了热意,可是刚刚触碰到这冰凉的大理石还是冷不防心里一惊:“回娘娘话,已经整整十七年有余。”
李子妗意犹未尽地哦了一声,似乎还在琢磨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王公公还不敢动,生怕这位开罪不起的主突然朝着他这样的小角色发难。
“既然如此,那本宫就听皇上的,回宫。”李子妗朝着紧闭的大门看了一眼便由着素简扶着回宫了。
“奴才恭送皇后娘娘。”王公公偷偷看了她背影一眼,见她确实走了,这心才算安定下来了。
等了一会,王公公才从地上爬起来,想着里面皇上还未就寝便打算进去看看有什么吩咐的。
“走了?”明黄龙袍加身的人正伏案练着书法。
根本就不像之前说的处理政务那样繁忙。
“刚送走。”王公公低着身子回答道,“何老传信说陛下要的人已经找到了。”
案台上的人手一顿,沾了墨的狼毫没有收住势,滴漏了的几点浓墨将快要落成的书法毁了个干净。
可他也不以为意,随手放了笔:“谁?”
王公公压低嗓子,在这黑夜听起来尤为瘆人:“吏部分属——考功司杨郎中之子。”
“朕可不记得杨家的嫡子何时这般有出息了吗?”他负手在背后:“朕记得他是被朕钦点送去国子监读书的吧?他虽有些才华,但是造诣确是不够的。”
王公公瞧着圣上一本正经的样子欲言又止。
他瞧着王公公为难的神色:“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还不敢说吗?若是在这朝闻殿里你还不敢与朕说着贴己的话,那这偌大的皇城之内。我又还能听见些什么呢?”
王公公见皇帝说话带了怒气,虽然这怒气并非是针对他而来,但是天子一怒,他还是承受不住的:“回皇上,奴才,奴才说的杨家之子,是杨家第二子,也是苏家的后人。”
如果说初听前面几句话,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么苏家后人这一句话让他犹如醍醐灌顶。
那些记忆纷沓而来,他收紧了拳头:“他对朕该是有滔滔不绝的恨意的,又岂会甘于为朕所用?”
王公公也是宫里的老人,当年知情的人大多死得死,流放的流放,被贬的被贬,他也算这为数不多的知情人。
“皇上大可放心,此人太重情义,是颗好操控的棋子。”王公公跟何老也是老交情,何老看人眼光向来毒辣,要是何老说没有问题就一定没有问题。
台阶上的人不出声,只是来来回回不停地踱步,过了半晌:“你先下去吧,朕一个人静一静。”
王公公行了礼,退了出去。
殿内顿时就空荡了,只剩烛光照耀着他的身影。
“无可奈何,可奈何如?”
一句低低的感叹幽幽地回荡在屋檐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