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却早在大牢审了袁清河，才出府门，他就匆忙的从京兆尹府往宫里头赶，因为赶路，即使走在平整的大街上，车身也不禁颠簸不已，贴身小厮行昭小心的护着，生怕马车左摇右晃撞伤了太子殿下。“殿下，为何这般急着进宫？”
“自有原因。”太子敛眉问道：“可派人通知九殿下了？”行昭不敢怠慢，忙答道：“启禀殿下，派去的人在两仪殿外见到了九殿下，玉华小郡主那边也叫了人去。”
“嗯。”太子舒了口气，但愿他猜得没有错，这局十分巧妙，明明不参与其中，却能控制着整个事情的发展，那么，他自然要提前准备好，一定要保住局中最关键的那个人。
栖霞宫中，顾玉正与成武帝荣妃二人说着话，高公公衣上夹了丝风雪，进门禀告道：“陛下，太子殿下回了。”成武帝挥手命高公公先退下，对荣妃道：“你身子不好，就在宫里好好歇着，有什么事叫手底下的人去做，外面风雪甚凉，别冻到了。”
“知道了，臣妾就好好在宫里，等陛下来。”荣妃笑着拿了成武帝的斗篷给他披上，成武帝这才安心走出门去，顾玉看在眼里，也不知道荣妃到底是明白还是糊涂，只是见荣妃仍高高兴兴的摆弄着香料，顾玉终于还是歇下心思来，时局动荡，能有一人轻松便让一人轻松吧。
荣妃似乎在试着香料的味道，方才放的那一勺泛着浅淡的桂花香，现下她又调了一勺，端过来给顾玉闻。“阿玉你闻闻，这新调的香，香味可是浓了些？”顾玉凑过去用手扇了扇，先是扑面而来一股兰花香，随后幽幽的香气四散，空气里只余些许，令人十分怀念初时，那大片大片仿佛停在鼻尖的馨香。
“不会，很好闻。”顾玉眨巴眼睛问道：“娘娘喜欢制香？”荣妃放下香炉，拈了几朵干花放在磨子里磨，“可不是，以前待字闺中，与你母亲玩得最多的就是制香了，本宫喜欢这些，宫人们也由着，日子就也打发过去了。”
“皇姨奶奶，顾家那位姑姑在您这儿吗？”这时门外传来清脆的童声，便见宫人簇拥着玉华郡主进门来，荣妃慈祥的看玉华郡主见了礼，亲切的拉了她坐在身边。“玉华今日怎么来了，外面天这么凉，冷不冷？”
玉华郡主摇摇头，对荣妃讲道：“我今日和母后进宫来拜见皇奶奶，谁知皇奶奶去了皇后娘娘那儿，便与母后去拜见，又见了韩家的外祖太奶奶，只听说顾家姑姑来了栖霞宫，就特地来找姑姑玩。”说完笑盈盈的看着顾玉，荣妃却停了手里的动作，疑惑道：“你外祖太奶奶轻易不出门，今日天寒地冻的，怎的进宫来了？”
“玉华不知，只是殿里还来了许多夫人，玉华只认得陪沛瑶姑姑读过书的那两位小姐的娘亲。”
荣妃听了不由得看向一边的常嬷嬷，常嬷嬷讲道：“许是庆云侯吴家和承恩伯府袁家，皇后娘娘思量着几家有姻亲，曾选了两家的长女来做沛瑶公主的待读。”玉华忙点头，荣妃把手里的东西往案几上一放，皱眉问道：“这又不是逢年过节，怎的一个个都往宫里凑？宫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嬷嬷你可有听说。”顾玉却急了，荣妃身子这般差，受不得风雪，可别连累她出门去查才好，只得接话道：“臣女倒是听人讲过，说是袁尚书家的事儿，因是家事，倒没多打听。”
“家事？”荣妃点点头，“怪不得承恩伯府来了人，许是来宫里来探探口风。”顾玉这才松了口气，荣妃放下心来，捡起磨子准备继续磨香粉，门外的宫女小心的开了门，进来禀报道：“娘娘，成王殿下派人来问安。”荣妃依旧慵懒的坐着，道：“这是怎么了？平时一天到晚不见半个人影来，今日倒一个个都来走一趟……叫他进来吧！”荣妃发了话，宫里这才躬身退出门去，便见一名青衣太监提着个盒子进了门。
“奴婢拜见娘娘，问娘娘金安。”那小太监小心翼翼的请了安，见荣妃开口免了他的礼，这才将那盒子呈上来，由常嬷嬷伸手接了过去，又开口讲道：“启禀娘娘，陛下已经命成王殿下即刻赶往成州，殿下路过京中有名的巧酥楼，想着那儿有娘娘爱吃的云片糕和花蜜，特地派了亲卫送来给娘娘。”荣妃这才脸上有了几分笑意，常嬷嬷殷切的揭开盒子呈给荣妃看，才伸手端出两盘尚冒着热气的点心，还有一盅白瓷瓶。
“来人，去提壶烧好的泉水来。”常嬷嬷一开口，宫人们都熟门熟路的端了瓷碗和热水，显然荣妃是吃惯了这花蜜。“太好了，今日玉华可来得巧，可以一饱口福了！”玉华郡主的眼睛一早就滴溜着这些吃食，见常嬷嬷冲了花蜜与她，立刻开心的找不着北，顾玉不由得笑道：“看来是真的好吃，咱们小郡主都等不及了！”
“姑姑你笑话我！”“哈哈哈……”看着二人打打闹闹开心的模样，荣妃心情明快了不少。
而成武帝出了栖霞宫，便直直的往太极殿去，太子坐在殿内等候，听见太监通禀的声音传来，整好衣衫静静的立在殿旁恭候，直到成武帝进了门，才上前道了声“父皇”。成武帝大手一挥命他坐下，自己则坐在龙椅上，边翻了翻堆叠整齐的奏折边问道：“那边可问出了什么？”太子听了却肃然的跪在了堂上，先是俯首一拜，道：“儿臣有一事要禀，还请父皇静听！”
成武帝未料得太子反应这般大，疑惑道：“好端端的这是要做什么？叫你审个袁清河还审出个什么重要的事来了？”太子垂首不言，从袖中拿出一封陈旧的书信来，高公公忙呈了上去，成武帝拿过来看，只见书信的纸张都有些松软了，显然是时常被人翻阅过，打开信封，抽出一张泛黄的信纸来，定晴看去，前头几字是“建元二年夜，与皇弟存启”，落款赫然写着‘兄存予绝笔’，刹时拿着信纸的手一抖，随即成武帝如同老僧入定一般，除了呼吸没有了任何动作。
太子仍垂首跪着，侍奉的太监见到这番局面连大气也不敢出，整个宫殿静得不似人间。终于，成武帝微抬起了头，张了张嘴还是开口道：“这封信你可看了？”
“启禀父皇，是！”太子抬起了头，声音有些沉重。“袁清河说了什么？”成武帝说着话，眼睛却未曾离过那信纸分亳。太子似是稍叹了口气，从袖中摸出一本折子来，“父皇曾叫儿臣查过凌王叔自绝那夜的事情，如今袁尚书一事却是让之前所查有了结果……”太子边说边亲自拿了折子上前去，成武帝急切的看完了折子，悲怮之色溢于言表，半晌才开口道：“他说的可是事实，你凌王叔……他的那个孩儿……尚在人间？”
“儿臣尚未查证，只是……袁尚书所述却能一一证实。”成武帝合上折子，“匆匆十几载，旧事却仍厉厉在目……”
“这些事情，儿臣这许多年所获无几，如今却有人旧事重提似是要掀起风波，可要儿臣追查一番？”听太子进言，成武帝眼里才隐去了几分水光。“去查？只怕是借着这事儿，追究当年王家的旧案，朕一动让明晗去成州心思，就有人兴风作浪，你且等着，看看是谁想把朕当枪使！当年借朕之手除了凌王兄还不够！如今还要朕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不成？明晗再不讨朕喜欢，也是朕的儿子，是赏是罚轮不到别人来置喙！”成武帝手里的奏折被狠狠的拍在案桌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哀鸣，待候着的太监不由得缩紧了脖子。
后宫之地不可久留，顾玉既知太子来寻了成武帝，心中也道那太子倒是聪明得紧，就安心的辞别了荣妃，踏上了回府的马车。洛阳不比天水城四季如春，顾玉紧紧的裹着披风仍感觉周身沁凉，使她安不下心来，马车慢腾腾的行到街上，才仿佛有了人气，热闹的人声似乎使得温度也高了几分。伊人侍候在一边，掀起帘子新奇的看着街道，顾玉也时不时瞧上两眼。
漱玉斋、珍宝阁、聚客来、巧酥楼……巧酥楼！不就是那送花蜜的太监提起的？顾玉脸上的终于不再是不奈与无聊，只见她开口讲道：“伊人，快点叫停车，咱们去那巧酥楼，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
“是。”伊人自是一万个愿意，很快顾玉便带着两个贴身丫环踏进了巧酥楼。油头粉面的胖老板见顾玉进来，立刻殷勤的凑了上去，“小姐驾到，蓬荜生辉。”伊人瞪大双眼拦在顾玉身前阻挡老板的靠近，训道：“你这人凑那么近做什么？冲撞了我家小姐怎么办？”老板吃了挂落只得呵呵干笑着。
“别胡闹……”顾玉拉开伊人，递了块金元宝道：“店家给本小姐开个厢房，把你店里的好吃的点心花蜜都送一份来。”老板谄媚的接过金元宝，喜滋滋的指挥店里的小二道：“小喜，小福，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请这位大小姐去楼上厢房！”见顾玉上了楼，老板捧着金元宝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然后乐颠颠跟了上去。
“这位大小姐，本店最有名的便是那云片糕，这时节，正好秋时做的八月桂花香蜜做好，两样配着吃实在是人间绝味，还有那荷香飘……”老板滔滔不绝的介绍着，大有绵延不绝之势，顾玉不禁开口打断道：“伊人，把老板‘请’到楼下去，蒹葭，去挑几样合心的拿上来。”
老板见伊人定定的看着他，机灵的陪笑道：“哈哈哈……大小姐先喝口茶，在下陪两位姑娘去挑点心……请――”伊人撅着嘴跟着下去了，蒹葭带上门，人影一晃离开了。厢房这才恢复了宁静，顾玉也没有喝茶，起身观察起周围博古架上的文玩来，这店布置倒是清雅，与那肥头大耳的老板对比起来，十分不相称，正想着，架子陡然发出机关的脆响，惊得顾玉退了几步。
“是我。”清隽的声音从博古架后方传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