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白色病房里,随着急促而又冗长的“嘟”声,仪器上本是起伏的线条,渐渐变成了直线,病床上的人儿眼眶还有未干的泪,脖上系的青玉在白皙的指间握着,窗外突然刮来的风,吹得床前的书哗哗作响。
“咔嚓!”门关后,病房再次恢复了原有的安静,只走廊似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渐行渐远。顾玉只觉得她的生命似乎在快速的流逝,比胸肺之间氧气的流失还要快,即使睁不开眼睛,她却觉得能感觉到周围明亮的月光、清凉的空气。
陡然她竟猛然睁开了眼睛,但这只是一瞬,慢慢的眼皮似有千斤重,她只好闭上了眼,缓了片刻,呼吸也好,触感也好全都回到了她身体上,只是突如其来剧烈的疼痛令她咬紧了牙,朦胧的纱帐外悄悄的似乎立了一个人影。那人影也不过来,也不离开,顾玉睁着眼,心跳无由来的快了几拍,一种恐惧与慌乱缓缓的浮上了心头,惨白的月光照在地上,她缩了缩疼痛难忍的手,鬼使神差的唤了一句:“给我……倒杯茶。”
“小姐……小姐您醒了!”温柔的女声传来,随后便有清凉的水涌入了干涩的喉咙。头又昏又沉,眼皮沉得抬不起来,顾玉只觉得渴得紧了,紧紧抓住了嘴边的手。
“小姐,还有,您别急,慢慢喝,别呛着了。”然后屋内被点燃了灯火,本来安静的屋子瞬间热闹起来,隐约有女孩儿清脆的说话声,然后一声声“将军”的称呼接二连三的响起,有人坐到了顾玉床边。
“玲珑啊?爹的乖女儿。”玲珑?是在叫她吗?
“小姐坠下马,筋骨大伤,如今总算是度过了最为危险的日子,只不过遭此一难,元气大损,所幸小姐年纪尚幼,身体底子又好,老夫另开个方子,助小姐恢复调养。”声音渐行渐远,似乎出了这里往外边去了。
顾玉本就头就痛得紧,又听得身边的情况有些奇怪,顾不得之前的慌乱与害怕,欲挣扎起来查看,但是浑身无力只能做罢,微睁眼,看见却是青纱的帐顶,烛光有些暗,斜了目光只朦胧瞧见两个穿着古色古香的人,正看着她,顾玉一怔,觉得自己一定是病糊涂了,不然怎么一下子感觉有人在自己床边念书,一下子又睡在了这么个奇怪的地方。
“小姐终于醒了,谢天谢地。”床边绿衣服的女孩子道。顾玉眨眨眼,心间分不清又梦境还是真实,眼瞧着另一位粉衣服的女孩子端了碗勺来,担忧之色溢于言表。而那唤她玲珑的是名中年男子,长相十分粗犷,胡须爬满了半张脸,眼里只能看到疲惫与担忧,他笨拙的想要去接碗勺,一双手却不知道该怎么捧好那只剔透琉璃小碗,于是只能作罢。
粉衣女子了然,小心的用勺子舀了粥,又放嘴边吹凉了,抬起手来伸向顾玉,绿衣女孩也围了过来。顾玉这才看清两名女孩的样貌,十四五岁的年纪,装扮像是电视剧里的丫鬟,眼睛又红又肿,似乎哭了很久。
“小姐饿了吧,先喝点粥垫垫肚子,别饿坏了。”顾玉腹中空空,本能张开嘴喝下了粥,温热又熨帖。这梦也太真实了些,顾玉心想,只是梦里也是这般病歪歪的,想着自身现状,心里不禁划过一丝苦涩。吃了几口,感觉眼皮又重了起来,此时碗里的粥也几近见底,小丫鬟贴心的掖好被角,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间,一时寂静与困倦袭来,微微地香气浮动间,顾玉又重新闭上了眼。
顾玉花了许久才调养好了身体,才明白自己已经重新“活”在了一个名叫晋国的国度,后世史书虽有记载,但她知道的不多,埋藏着这个秘密,她度过了两年的童年时光,从八岁长到了十岁。
“小姐,您慢点。”娇脆的声音似嗔似怒,听得顾玉只得缓了步子。“怎么,我走得快了也不行么?”她叹着气,回头无奈的向身后的丫鬟叹气道。“非也非也。”蒹葭着一袭粉衣,摇头晃脑的说道:“小姐如今不小了,要有大家风范,一言一行,应该做到不急不躁,像小姐刚才那样,纪嬷嬷见了,又得抓您去学规矩了。”顾玉听到纪嬷嬷的大名,不由得扶了扶额头,只得小步慢行,慢悠悠的向花园走去。
一路曲径花繁,过了几道门,才远远的瞧见一座亭台,座落在湖泊上,上边一位约莫四十多的中年人正与数人对饮。顾玉瞧见了,高兴的挥手喊道:“爹爹!”娇软的嗓音传到亭台上,中年人听了忙转头挥手叫顾玉过去,顾玉得了许可,提起裙子飞奔过去,直看得身后的蒹葭苦了一张小脸,却也只能无奈的跟了上去。
“给爹爹请安,见过各位叔伯。”顾玉恭敬的给在场众位行了礼,便坐在被她称为爹爹的中年人旁撒起娇来。
“爹爹这次给女儿带了礼物吗?没有的话女儿可不依。”说着撅起了小嘴,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爹爹哪敢,呆会儿去爹爹书房拿。”顾源点了女儿的小鼻子,直道顾玉淘气。旁边众人见了哈哈大笑。
“你爹爹这次可下了血本,平时可不见他这么大方!”一名大胡子军官笑道,由他开了头,众人都开始调侃起顾源来,连某年某月的几个铜板的帐都扒拉出来了,听得顾源又好笑又无奈,顾玉只一边捂着嘴偷笑,却又不慎遭顾源大掌揉乱了发髻,此时丫鬟们穿着清一色粉衣,各端了酒菜,款款而来。
“各位兄弟,今日来我这儿,只管倘开了吃,放开了喝,不醉不归。”顾源带头端起酒杯,恭敬的朝左右两边的军官敬了一礼,仰头一饮而尽,然后杯口朝下,示意杯中酒全部下了肚。
“将军这么客气,众位兄弟可不会和你这样客气,不醉那是绝对不会归的,哈哈哈哈……”说完在场众位都豪爽的喝起酒,吃起肉来。
“各位叔伯数日征战,抵抗蛮夷,保我晋国一方安危,又护我爹爹平安归来,小女以茶代酒,敬各位。”顾玉端起茶杯恭敬的向众人拜了拜,一饮而尽。
“小姐哪里的话,要不是将军看得起,咱们哪有这等机会,那西方蛮夷被将军打得屁滚尿流,只怕过几日便只能乖乖滚回老家,不敢再来了。”众人又说起战场上敌人如何奸诈,将军又是如何英勇来。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爹爹自然是最厉害的。”顾玉骄傲的说,顾源听了心里其乐,女儿以他为傲,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高兴的?
“听说西方的岐国派了使者来议和?那爹爹不用出兵边境了?”顾玉歪头问。
“过几日还需去一趟,以防万一。”顾源喝了口酒担忧的说。“那明日女儿去静宁庵里给爹爹请平安符。”顾玉边说边夹了块香酥鸡。
“静宁庵在城外,路又远,明日爹爹要去军营,改日爹爹陪你去。”
“改日爹爹也是没空的,再说明日十五呢,有纪嬷嬷一一打点,带上家丁,不会有事的。”顾玉抱了顾源的胳膊,见顾源正犹豫着,又道:“天水城在爹爹的冶理下,都安居乐业,哪里会有危险。”顾源一听,料到女儿拿好听的话来哄他,偏偏又无比受用,无奈摇了摇头。
“那你可要早点回来。”
“嗯嗯嗯。”
“记得你娘亲的长生灯,多捐点香油钱,给你自己也请个平安符……”顾玉听到爹爹同意了,说什么也都点头,听着顾源的唠叨,心中一片柔软,又想起心中那件隐秘的事来,兴奋顿时失了大半,面色却不改,忙拱手作揖:“女儿但凭爹爹吩咐。”